海派灯谜不仅仅是上海灯谜,但一定不是姑苏谜语 |
发表日期:2016-12-12 13:46:36 |
徐汉明
海上谜坛,传承有序
上海的猜谜活动由来已久,迄今有数百年的历史了。
在江更生、刘茂业的《“海派灯谜”今昔谈》中这样写道:据明代都穆所撰写的嘉定方志《练川图记·风俗》记载,早在朱明时代,猜谜已在上海流行了。降至清代咸丰时,沪渎的猜谜活动已相当普遍,至于到了同治、光绪年间就越发地盛行了。“海派灯谜”的诞生,发轫于清季的上海的松江“文隐”谜社,继而成熟于20世纪的初叶,是由活跃于海上茶园、游乐场十余年之久的灯谜社团“萍社”众多前辈谜人的作品来体现的。民国时代,“大世界”游乐场、西新桥“大中楼”酒楼等处都是当时申城人们猜谜的好去处。
上海文化的发祥之地——松江,又名云间、华亭。自古以来,翰墨飘香,文风极盛,“松江画派”、“云间书派”,尤为名播遐迩。就拿“雕虫文戏”灯谜来说,在清末的松江,也是非常的红火,这些爱谜的雅士们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暇时相聚猜谜,研讨隐语之道,结成了谜社——文隐社。在江更生《文隐谜社名士多》一文中,介绍了“文隐”谜社的渊源。“谜社的创建,说来有趣。原来当时华亭县来了位教谕(相当于今天的县教育局长),名叫何绮,字庾香,亦署作御湘。江苏淮安人。为清同治年间举人。这位嗜谜有癖的何教谕,是个饱学之士,著有《蝶阶闲事》,是其诗文作品的辑集,另外还撰有灯谜专集《蝶阶廋词》(注:廋词,灯谜的古称)。经他的倡导后,当地的文人彦士纷纷响应,也都玩起谜来。何绮因势利导,与身居云间的爱谜名士们组成“文隐”谜社。这个谜社的成员,有姚福奎(湘渔)、何绮(庾香)、郑熙(葛民)、姚洪淦(似鲁)、雷恒(步青)、孙骐(畹香)、朱赓尧(祝礽)、朱昌鼎(子美)、徐元熙(莱垞)、杨兆椿(荫安)、顾薰(乃琴)、沈致实(执青)、汤复荪(荃君)、李光祖(伊川)、陈锡三(叔铭)、金佐清(再坡)、金佐宸(菊孙)、沈琨(景刘)、杨锡章(紫雯)、蒋轼(筠生)、姜世纶(梅柏)、陈宗铭(子乔)、封裕道(修之)、吴光绶(廉石)等二十馀人。”
清末的淮安、淮阴谜风颇炽,谜家辈出,清末民初的文字学家、谜家顾震福所编的《跬园谜刊三种》中有一篇《小掌故》,记录着:“《蜨阶廋辞》是编为吾乡先辈何年丈庾香作,丈原名庆芬,后改名绮,同治举人,选华亭教谕,工诗文,善谐谑,幼年所作滑稽诗恒脍炙人口,任教职后,与松江文彦创隐社,松江古迹有日河,今《日河新灯录》中谜稿,计二十四家,首姚福奎(湘渔),次即何绮(庾香)。谜共四百则,收入《娱萱室小品》中,实则何丈佳构在此录以外者甚多。”
清末民初,上海产生了一个名震遐迩的灯谜社团“萍社”,它创建于光绪三十三年(1907),社名取谜人“行踪萍合”之意,由老报人、小说家孙玉声与“南社”诗人与名编辑王均卿发起。江更生在《萍社申江掀谜潮》一文中引用郑逸梅《梅庵谈荟》的记录,并描述了萍社的概况:萍社,是民国时期上海规模最大、社员人数最多的一个灯谜社团。当时的上海,不但是工商发达的都市,也是新闻出版的重镇,更是文化娱乐的马首,所以来自五湖四海寄身春申的文化人,凭借着共同的业余爱好——灯谜,以谜结社,取“行踪萍合”之意,起名萍社。“萍社”的成员中,名士众多,多为报界、学界以及文艺界人士,除上述的孙、王两位外,其余如:况蕙风、步林屋(林屋山人)、贾粟香、陆澹盦(澹安)、徐枕亚、陈蝶仙、陆律西、姚劲秋、曹绣君、汪闲闲、徐行素、谢不敏、朱染尘(七子山人)、蒋山佣、王毓生、曹叔衡、陈亦陶、范烟桥、张辛木、汪闲闲、徐岫云、陈逸石、周贤声、杨枝巢、胡寄凡、郑质庵、张子良、薛寒梅,等等,无一不是学有专长、善制能猜的灯谜行家。内中尤数谢不敏、蒋山佣、王毓生、陆澹盦(澹安)、徐行素五人射谜最精,被誉为“萍社五虎将”。在王均卿编著的《春谜大观•序》中记载着:“悬谜之日,猜者源源而来,日无虚夕。”萍社前后活动时间约有十余年之久。起初社员仅十余人,后来最盛时发展到四十多人。上海谜家自娱娱人的“萍社”活动长达14年之久,时约1927年,积谜作数以万计,收佳谜五千余条,汇编《春谜大观》(上下册)辑成。除俞曲园、徐蔼园、陈勉庵部分作品外,余多均为社友之作,1922年付上海进步书局刊印。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民国初年活跃海上的谜人大本营——萍社,终因众多老辈凋零,有的社员离沪他就谋生,这个云集于“大世界”的文虎社团解散了。虽然如此,上海毕竟拥有着为数甚多的灯谜爱好者,又有着逢年过节必猜灯谜的习俗。那些嗜谜有癖者无不苦于用武之地的匮乏,憾于切磋谜艺平台的难觅,都在翘望有如“萍社”般影响的谜社降生和重现。江更生在《异军突起“大中社”》一文中这样记录了上海的“大中谜社”:“大概在上世纪的20年代末,上海有位悬壶于三马路(今汉口路)372号的苏州儒医吴莲洲,他雅好文虎,曾自称“余于诊务之暇,恒喜研讨廋词(灯谜的古称),嗣获交‘萍社’诸友,制谜一道尤好之不懈。”他曾在吴氏诊所不远的大中旅社附设之“大中楼”菜馆里,于民国十七年(1928年)的元宵,一连续四个晚上,约了一帮灯谜友人,如江红蕉、黄转陶、陆澹盦、施济群、姚赓夔、吴天翁等,各出谜作,张于酒肆楼壁,设奖征射。爱谜者久未获此弯弓射谜良机,得讯纷纷赶至谜场,一试身手。萍社耆旧、老报人曹叔衡曾在《续海上文虎沿革史》里这样描绘当时情景:“一时大中楼前,大有其门如市之概。惜地位陿隘,射者祗能伫立街头,未免难看。且围观如诸,延颈企踵者,未必尽是惯家,甚有将谜条乱揭,莫名其妙者。后乃规定一先问后揭之例,始稍有秩序。”可以想见,彼时爱谜者见猎心喜,闻风麕集的盛况。吴莲洲看到了大中酒楼元宵期悬谜空前轰动春申的状况,深知海上存在着无数的爱谜知音,所以因势利导,抱定提倡宗旨,便与江红蕉、黄转陶、陆澹盦、施济群、姚赓夔、吴天翁等谜家产生组织大中虎社之意,决定按月朔望(初一、十五),举行两次“雅集”。通过“雅集”活动,彼此介绍,此时的社员犹如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多,萍社解散后落单的原社员,几乎全加入了大中谜社。例如徐行素、王啸竹、张海云、费只园、曹叔衡等,均一时之选。甚至连原萍社的掌门人孙玉声(海上漱石生)也都欣然而往。大中谜社最盛之时,社员竟达四五十人之多。除了在大中酒楼的两次“雅集”外,还常在各种游艺会上展谜征射。”值得一提的是,吴莲洲结识了萍社元老,同乡人曹叔衡后,大中社得以更上层楼,办起了专业谜刊——上海《文虎》半月刊。曹叔衡是位老报人,早岁曾主办过《寓言日报》等,是编办报刊的行家里手。大中谜社原先有本同人刊物《文虎周刊》,后经社员酝酿,认为应有一个公开发行的专门探讨谜艺的杂志,半月一期,定于1931年1月1日出版,主编曹叔衡、吴莲洲,社址设在吴的医寓。上海《文虎》半月刊特约撰作者皆当时擅谜的文士,如孙玉声、范烟桥、施济群、徐卓呆、姚劲秋、陈蝶仙(天虚我生)、薛公侠(凤昌)、沈中路、陈冕亚、程瞻庐、谢会心、谢云声、曹痴公、费只园、陈亦陶、许月旦、乔隐樵、叶友琴、戚饭牛、奚燕子、陈秉良、郑雪耘、江红蕉、孔剑秋、陈天一、宋仲方、尤半狂、舒舍予、黄文虎、薛寒梅等。殊为可惜的是,由于吴莲洲的中道崩殂,“大中谜社”群龙无首,旋即散社,而这本名扬海内外的谜刊仅出了17期,至1931年的9月1日便宣告停刊。
刘茂业在《“淞云闲话”里的谜话》一文中写道,“郑逸梅也堪称是谜界中人。解放前,他与苏州西亭谜社的程瞻庐、朱枫隐相熟稔,和沪上著名谜社萍社的王均卿、徐枕亚、孙玉声诸子,多为莫逆之交。“一二八”事变后,施济群召集原萍社五十余人,成立“金刚钻报谜社”,适值郑时任《金刚钻报》编辑,谜社常有活动,他得以和众虎将相晤谈,引为幸事。平素见到佳谜,他辄录存于册,凡若干本,不料十年浩劫来临,付诸荡然。”在1932年1月28日后,《金刚钻报》同人谜社粉墨登场,之后更有“斑斓社”、“半淞园”等谜社,活动大多假公园、会所、酒楼等地。据陆澹安民国二十六年(1937)元宵日记记载:“……午后至豫园散步,见青莲室笺扇店方悬文虎,见猎心喜,即往猜射,徘徊两时,共射得三十余条。”可见当时灯谜活动普及得很。抗战胜利以后,由屠心观、周浊等首倡的灯谜社团“虎会”独领上海谜坛风骚,成为“海派灯谜”承上启下、承前启后的灯谜团体。
海派灯谜,特色鲜明
上海自开埠至今,一直是以工商业为主的繁华都市,由于它的得风气之先,加上兼收并蓄,遂形成了“海纳百川”的海派文化。随着上海灯谜活动的红火和声誉鹊起,多年以来,逐步形成了具有海派文化特色的灯谜,作为都市民俗之一的上海灯谜,深深地打上了海派文化的烙印,人们把具有上海特色的灯谜,冠名“海派灯谜”。“海派灯谜”历来追求“知趣”二字。知,是说谜中应孕含文化知识;趣,是强调灯谜得有趣。“海派灯谜”的“知趣”体现在灯谜的内容和形式上。在内容上,多用新的、群众喜闻乐见的题材;摒弃老掉牙的高、古、雅、奥的名目,大量地把人们工作、学习、生活中常见的事物、知识、趣闻,制成灯谜。在形式上,坚持传统,又不为传统所束缚,以趣味性为重,让猜的人猜得出,笑得出,笑过之后有回味。“海派灯谜”奉“三新”为灯谜创制的宝典。所谓“三新”,即要求“谜面内容新”、“谜底材料新”和“扣合手法新”,以使灯谜走出制谜题材雷同、手法老化这一“瓶颈”。
朱育珉在《“海派”乱弹及其他》一文中说,“海派只是制谜的一种风格,它是由上海谜人在长期互相影响下,逐步形成有鲜明特色的谜种。海派灯谜讲究通俗、谐趣、机灵、多变。喜欢独具一格、标新立异。这种谜风的形成,是与上海地域特殊有关。上海开埠以后,全国各地的人都蜂拥而至,加上洋人大量进驻上海,形成奇特的“海派文化”。它是兼蓄了各地精华,融合中西文化。在清末民国初的谜人们也受到这种影响,他们摒弃了一定要用四书五经、唐诗宋词为谜面谜底的陈规,将更多的新事物、新科技、新文化融入了灯谜之中,我们从清末民国初的“萍社”谜作和《春谜大观》谜书中均可看到海派灯谜的影子,这就是海派灯谜的滥觞。经过一百多年的代代相传,不断丰富发展,才形成现今的“海派”谜风。”
江更生亦在《萍社申江掀谜潮》一文中说到过:萍社谜家的作品,有以下“海派”灯谜的特点:浑成贴切,松动空灵,崇尚趣味,雅俗共赏,兼收并蓄,标新立异。
汪永生在《谈海派灯谜》一文中详细描述了海派灯谜的特点:“海派灯谜具备着海派文化的通性:第一,多元化的结构。上海人是一个复杂的群体,方方面面皆呈多元化特征。因此,海派灯谜中不乏有雅趣,当然也有俗气,但更多的是俗不伤雅,雅中有俗,形成了雅俗并存、雅俗共赏的多元化的异彩纷呈的格局。其二,包容性的气度。大海纳百川,海派灯谜广泛吸取了全国各地,包括台湾、香港等地灯谜的精髓,加以海派的包装,形成了海派特有的风格,甚至对外来文化,比如,外语、希腊神话、外国名著、新鲜玩意,都能当典实入谜,信手拈来,皆成佳作。其三,讲究实惠的作派。不求名垂千古,但求轰动于一时;极尽哗众取宠之能事,不为孤芳自赏之标风;因而追求趣味,迎合人们的趣味,从而争得更多的群众。其四,富于创造力。海派谜是创作,是一种富有创造性的作品。海派灯谜不拘泥于古人、名家的藩篱。从创作思想、创作原则到创作手法都有所突破。海派谜人大多受过现代高等教育,深受海派文化氛围的熏陶,他们得天独厚,故在灯谜创作的研究和实践方面,对于谜坛有着不可取代的贡献。其五,也是最后,开拓的精神是海派谜人最可宝贵的特点。他们有极为宽广的视野,向灯谜以外的领域开拓,特别是新闻媒介:报刊、杂志、出版社、电台、电视台,争取到他们的合作,就等于争得了群众。”
题外话
近日,见苏州诸家瑜编著新书《姑苏灯谜通览》,并在微信公众号“苏州灯谜”上刊有一文,写道:“苏州,自有文字记载以来的历史已有4000多年,古称吴、吴都、吴中、东吴、吴门、古吴,别称姑苏。……吴郡先后改称吴州、苏州、平江府、平江路、苏州府、苏州地区、苏州市,其间,辖境时有变化,但治所一直未变,处于江南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地位亦没被撼动。正因为如此,苏州在各个时期亦自然而然地引领着“姑苏谜语”的发展潮流。嗣后,随着姑苏谜语文化的大力传播和谜语知识的广为普及,其内涵外延越发丰富多彩,由此派生出苏州灯谜、海虞谜语、毗陵谜语、海派灯谜(亦称海上文虎、沪上灯谜、上海灯谜)、嘉定谜语、梁溪灯谜(亦称无锡灯谜)、娄东灯谜(亦称太仓灯谜)、吴江灯谜(含平望灯谜、松陵灯谜)等等诸多的支系。”
苏州之历史久远,毋庸置疑,然海派灯谜俨然成为“姑苏谜语”之支系之一,颇多存疑。尝殷秀红在《南社诗场出虎将》一文中提到的南社诗人、苏州常熟徐枕亚,早在1912年左右就加入上海著名灯谜社团“萍社”,是“萍社”的中坚力量。1930年上海成立大中谜虎社,徐天啸、徐枕亚昆仲是双双赴社加入。顾斌在《西亭谜社略考》一文中提到,苏州西亭谜社是1927年成立的,西亭中坚程瞻庐在上世纪30年代加入了“大中谜社”,成为上海《文虎》半月刊特约撰稿人。江更生在《异军突起“大中社”》一文中提到,苏州吴江薛公侠(凤昌)、沈中路也是上海《文虎》半月刊特约撰稿人。诸家瑜在《高伯瑜先生传略》中提到,谜贤高伯瑜“加盟苏州‘西亭谜社’,师事程瞻庐。” 由此可见“姑苏谜语”与“海派灯谜”是有交集的,但是谈不上传承关系。故拾前人之牙慧撰一小文,题作“海派灯谜不仅仅是上海灯谜,但一定不是姑苏谜语”。
于12.9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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