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民初刊载灯谜的《香艳杂志》 |
| 发表日期:2015-11-20 10:17:18 |
江更生
承姑苏谜家金震宇大夫见示，有幸获睹了全部十二期的《香艳杂志》。这是一本民国旧派文学期刊。是为月刊，1914年冬出版，1915年停刊，共出版十二期。由上海的中华图书馆发行，南社诗人、著名编辑、灯谜大家、“鸳鸯蝴蝶派”作家王文濡（字均卿，号新旧废物等）负责编辑，也就是实际上的主编。《香艳杂志》曾于《礼拜六》（1914年6月20日）上登广告，全文如下：
少年读之，翩翩自喜；老年读之，暮景全忘。文人读之，词华焕发；武人读之，儒雅非常。夫人读之，伉俪弥笃；女郎读之，齿颊留芳。天地灵秀之气，独钟于女子，故香闺佳话代有所闻。二十世纪尤为女界文明极盛时代，香艳杂志者，中国女子优美之成绩也。其间，贤媛淑女、名妓才人、美丽温柔、风流倜傥展卷读之，如见其人，如闻其语，是实精神上之艳福也。
王均卿还在该杂志的《发刊词》上罗列了六个编辑宗旨：“其一，为表扬懿行”；“其二，为保存国学”；“其三，为网罗异闻”；“其四，为搜辑轶事”；“其五，为提倡工艺”；“其六，为平章风月”。
综上可见，这份杂志是以文言写成的文艺作品为主，主要的读者对象是“贤媛淑女”之流。
杂志栏目众多，设有图画、论说、新彤史、名闺片羽、谭薮、译林、诗文词选、说部、工艺、游戏等；“图画”多女作家肖像及女学校全体摄影，“论说”如《色相之研究》、《受胎说》等，“新彤史”表彰旧道德烈女节妇，“谭薮”多刊登诗话一类作品，“说部”刊登小说，“游戏”栏则五花八门、种类繁多。
笔者对这本《香艳杂志》感兴趣者有二，一为主编者大谜家王文濡，一为“游戏”栏中的“香艳”灯谜。
不佞上世纪50年代初学谜，即受惠于王老先生当年（民国六年，即1917年）编成的，由上海文明书局出版的上下两册线装铅印本《春谜大观》（今收入《中华谜书集成》第三册，人民日报出版社出版）。过了好久，才从郑逸梅先生的《南社丛谈》和海上漱石生孙玉声的《海上文虎沿革史》等书与文章中得知王文濡（1865～1935）的生平大概。原来他非但是个大谜家，而且还是位诗人、编辑家。对他有了较深的了解。后来，有机会在与朱育珉兄合著的《灯谜大世界》（湖南文艺出版社1987年出版）中，于“谜人剪影”一辑里，得以专文介绍这位私淑的谜师与出版界前贤。拙合著已绝版多年，今借此机会将此篇文字赘刊于下，以彰显这位“海派灯谜”先驱的谜才文德：
新旧废物王均卿
新旧废物，是“南社”诗人王均卿的别号。王均卿为什么要起这么个古里古怪的别号呢？这得从王均卿是个怎样的人说起。
王均卿，名文濡，别署学界闲民、新旧废物、竹毓、亭轩、天壤王郎、吴门老均，等等。原籍浙江吴兴（今湖州），是个擅场词章的前清举人。他寓居上海，曾任进步书局（即文明书局）、国学扶轮社、中华书局等编辑。一生编撰的书籍足可等身，如《词话丛钞》、《晚唐诗选》、《历代诗评注读本》、《唐诗易读》、《清代骈文评注读本》、《明清八大家文钞》、《现代十大家诗钞》、《音注刘辰翁选本》、《赵云崧诗选》、《张南通诗文钞》、《音注古文辞类纂》、《续古文辞类纂》、《联对大全》、《周秦两汉尺牍》、《魏晋尺牍》、《隋唐尺牍》、《宋元金尺牍》、《明代尺牍》、《清代尺牍》、《当代名人尺牍》、《学诗入门》、《学诗初步》、《蠖屈馆笔记》、《春谜大观》及《春灯合刻》（与周至德合著）等。王均卿早年加入柳亜子主持的革命文学社团“南社”，可见其是很能做诗的。晚年积稿费余羨购地吴中北寺塔东面的石塘湾，筑室“辛臼簃”，自嘲是个“半新半旧（舊），不新不旧（舊），不合时宜”的人物，故名“辛臼”（半新半舊之意）。他曾在簃中亲撰了许多楹联，内中有一联特别可以看出他取“新旧废物”名号的原委来：
作文佣历史卅余年，笔秃墨干，垂垂老矣；
谏我祖太平十二策，屈忧贾哭，郁郁居兹。
下联用的是隋朝文中子王通上隋文帝《太平策》未被见用的典故。王均卿一介书生，见国事日非，他愤世嫉俗，满腹牢骚，有如清代诗人黄仲则（景仁）诗中所说的“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那样，所以用“废物”为号。
王均卿一生嗜谜如命，追随“老上海”孙玉声，参加“萍社”，为该谜社第二号人物。文史掌故专家在《南社丛谈》中称他“制谜及猜谜能手”。今天我们以载有王作的《春谜大观》和《春灯合刻》衡之，此言甚为笃论。王均卿作谜力主“宁少勿滥，宁雅勿俗，宁大方勿纤巧，宁紧切勿宽泛，宁平正通达，使人一览无遗，勿晦涩艰深，苦人作三日索”（见《春谜大观》序）。所以，他的灯谜落落大方，谜味醇正，脍炙人口。现举几则，以为例证：
一半儿僧，一半儿官，杀的杀，走的走，分明是那个兄和弟（打字一），谜底：“赏”
此谜巧将谜底视作“尚”和“员”，前一半谜面暗示“和尚”和“官员”又仅为“一半”之意；后一半借用春秋时伍子胥兄弟故事，以“伍员”和“伍尚”之名入谜，虽巧思如环，但毫无“晦涩艰深”之疵。
新历初一（打中国地名一）谜底：阳朔
小楼演剧（打三国人名一）谜底：杨戏（注：小楼，别解为京剧艺人杨小楼之名，再以名扣姓，颇收出人意想之外之效）
压倒元白（打宋代人名一）谜底：杨无敌（注：用五代王定保《唐摭言》中杨汝士即席赋诗压倒元稹、白居易的典故）
敬老会（打古书一）谜底：《贵耳集》（注：老，别解为春秋时的老子，名李耳。此谜字字分扣，锤锤重音，贴切隼合）
冤沉三字狱（打词牌一）谜底：《定风波》（注：用秦桧以“莫须有”三字害岳飞于风波亭身亡典故。定，作定谳解；风波，作亭名解。扣合浑然，令人击节）
准备听春雨（打曲牌一）谜底：《上小楼》（注：此谜据陆游《临安春雨初霁》诗意，其中有名句“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谜底即用承上之法扣合）
上海谜家自娱娱人的社团“萍社”在孙玉声、王均卿等人的主持下，活跃了九个春秋，积累了数以万计的谜作。王均卿见坊间所刻的谜书粗制滥造，贻误学者，因而与“萍社”同人“商略而行之”，主编成《春谜大观》一书。
《春谜大观》有上下两册，油光纸铅印线装本，全书共收谜五千余条，除曲园、勉庵、蔼园部分作品外，余者皆为“萍社”社员之作，真可称得上洋洋大观，“海派”灯谜赖以流传，“萍社”活动资料得以保存，此书功劳不小，王均卿的努力更是值得称道的。
这位自谦为“废物”的“萍社”创立者晚年因患瘫痪，不治死于“辛臼簃”。老人缺乏后嗣，故而遗著未曾刊行，这是很可惜的。
笔者曾于沪上古旧书店购到一百册的《香艳丛书》和影印本《说库》，都是这位名家所编。近读石继昌的《春明旧事》，有《王均卿与周越然》一文，称.“均卿先生有感于小说野史难登大雅之堂，先后编辑了《古今说部丛书》……《笔记小说大观》行世，汇集了汉魏至清末的小说野史，大开读者眼界，其时在五四运动以前，先生已经注意及此，确乎是慧眼独具，卓尔不凡。”于此，足见这位大谜家、名编辑的才识超群。
这十二期《香艳杂志》期期刊载灯谜，内中有着不少与女性题材有关的“闺情”及“香艳”色彩的灯谜，供稿者既有“萍社”的谜家，如“城北草堂”、“姚涤源”等，也有均卿先生同里的谜友，如“吴兴俞梦池”，更有“西泠臥蕉氏”、“东雷”、“处庐”、“金陵刘晓钟”、“静远轩幽客”、“沽上徐张蕙如”等民初谜家以及王均卿本人。
例如首期刊出的“萍社”名家陈氏的《城北草堂廋词》，这近六十条谜，无一不涉女性，紧扣杂志“香艳”题旨。为此，王氏特加注语云：“海上诸君子，公余之暇，创设谜社（注：即“萍社”）三年于兹。钩心斗角，兴殊不浅，不揣沟犹，亦思附庸风雅，而嫁线劳形，未能躬与盛会，今徐君以所撰艳谜见示，巧思逸想，读之齿颊生香，急登之，以光我杂志，废物注。”
最后，谨列《香艳杂志》的首期诸谜于下，以飨同好，也可借此略窥“香艳灯谜”之一斑：
《香艳杂志》第一期灯谜：《城北草堂廋词》
• 洞房花烛夜（《易经》一句）然后有夫妇
• 形似比翼鸟（《易经》一句）在天成象
• 帘挑武氏（《易经》一句）乃见天则
• 禁止娶妾（《尚书》一句）人有小罪
• 姐姐呼之（《左传》一句）连称有从妹
• 金鸭香消人静候（《诗经》一句）无声无臭
• 有女怀春（四子书一句）爱之欲其生
• 红颜甘作妾（四子书一句）愿为小相焉
• 赛昭君（四子书一句，卷帘格）王如好色
• 红绣鞋（集四子书人名二）朱张、长息
• 风月鉴（唐文一句）或以清白见赏
• 守宫砂（晋文一句，系铃格）处处誌之
• 再顾倾人国（欧文一句，系铃格）更相称美
• 重重心事锁眉尖（七唐一句）更忆双峰最高顶
• 姨（字一）枫
• 女（四子书一句、京剧一）有宋存焉、双包案
• 有女同车（沪地名一）爱而近路
• 笑嚼红绒唾碧窗（词目一）绣停针
• 微有姿色（词目一）五韵美
• 欲把西湖比西子（方言一句）人地相宜
• 罗敷（方言一句）有夫妇女
• 肤似凝酥（食品一）皮糖
• 六寸肤圆（又）莲肉
• 乃停手怅手怅然悄悄出衾去（昆目一）探监
• 新婚曲（集昆目二）花烛、夜乐
• 小谢（集昆目三）捨身、挑帘、纳妾
• 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京剧一）二美争风
• 绘成鞋样是莲花（京剧一）描金凤
• 曰美而艳（京剧一，卷帘格）华容道
• 金屋无人（《尚书》一句，卷帘格）宵中星虚
• 青春却喜破瓜时（《左传》一句）女乐二八
• 含情欲诉官中事，斜倚薰笼坐到明（五唐一句）竟夕起相思
• 花好全凭叶（伶人一）绿牡丹
• 多娇错爱（沪妓名一）谢莺莺
• 不许嫦娥爱少年（仙佛名一）月下老人
• 曾见秋香三笑来（童经一句，卷帘格）如六经
• 飞燕合德洵是可人（伶人名一，玉带格）赵君（均）玉
• 图成秘戏（五唐一句，解带）行乐须及春
• 情书（四子书一句）是简驩也
• 未必甘心花下死（四子书一句）欲而不贪
• 自去何郎无好韵（六才一句）傅粉的委实羞
• 须眉巾帼（《诗经》一句）乃生女子
• 归而谋诸妇（叠仄韵四字）有斗酒否
• 更饶风韵（石人名一）尤老娘
• 花蕊祀张仙（《易经》一句）是故夫象
• 宛转蛾眉马前死（《尔雅》一句）环为之捐
• 是金钩双动（方言一句）左右开弓
• 眼生百媚（七唐一句）太真含笑入帘来
• 船归桃叶渡（唐诗目一）泊秦淮
• 商妇（《诗经》一句）与子偕老
• 锦被覆鸳鸯（《尚书》一句）鳏寡无盖
• 一度春风何草草（七唐一句）云雨巫山枉断肠
• 月貌花容（《礼记》一句）美哉轮焉
• 佳人再难得（四子书一句）言寡尤
• 闺中少妇不知愁（《左传》一句）忧未艾也
• 色相比桃花（《诗经》一句）薄言采之
• 掌上珠（伶人名一）小如意
• 绣口（曲目一）锦缠道
• 何时重解香罗带（韵目一）二箫
（原载《谜苑书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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