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姚福奎日记中的灯谜（附图） |
| 发表日期:2023-04-07 09:16:23 |
刘茂业
常熟谜家在沪上，最为著名者非以骈体小说《玉梨魂》饮誉文坛的南社诗人徐枕亚莫属，他从家乡到上海后“思文虎一道”，和乃兄徐天啸分别加入过萍社、大中虎社等著名灯谜团体，并编著有《文虎偶存》《琴心文虎初集》等谜籍。而在这更早的清同光年间，还有一位常熟籍文人姚福奎，曾在华亭（今上海松江）与各地文彦创办谜社隐社，堪称是申城谜坛的先驱，就鲜为人知了。
姚福奎（1826-1900），常熟福山人，字星五，号湘渔、潇湘渔父、冷斋、羡仙等，有室名三湘书屋。姚福增弟，沈庭煜婿，翁心存（翁同酥之父）弟子。咸丰元年（1851年）举人。历任松江府娄县教谕、常州府学教授等，归故里后掌教游文书院。擅绘画，工诗词，喜制谜。著有《三湘书室诗钞》《潇湘渔词稿》《冷斋唱和集》《覆瓿草》等，今多不存。
2022年10月，姚福奎日记的首个整理本《姚星五日记》，列入凤凰出版社《中国近现代稀见史料丛刊》（第九辑）出版发行。姚氏日记反映了清末文人的日常生活，如交游、购书、出行等，对研究和了解当时日常生活史、江南地区中下层文士的物质与精神文化生活以及晚清的教育、艺术等领域，均有一定的史料价值。我尤为关注的是他日记里涉及灯谜的方面，粗略浏览，其中有多达近10处记录。摘抄如下：
1、（1886年2月27日）竟日谈天，庾香说灯谜：“睡鞋”打卦名四：“家人、临、困、履”；“子食于有丧者之侧”二句《春秋》人名：“见灵辄饿”。颇妙。
2、（1887年10月13日）啜茗时，叔铭谈一灯谜颇妙：“土阝”，打《四书》不连两句——“城郭不完”，“为其不成享也”。
3、（1887年10月23日）莱臣谈一灯谜：“诗中画，画中诗”——“维其有之”。
4、（1892年4月8日）廉石戏成灯谜四句赠余，每句射一古人，谜云：“贤哉姚广文”娄师德；“别有广文馆”郑居中；“从此往毗陵”离娄；“毗陵桃李满”常遇春。颇有趣味。首、三、四句，庾香俱猜着。
5、（1892年5月30日）忆去年今日，吴廉石、金菊生、沈景刘诸君具酒肴，在白玉堂射灯谜，庾香同席，酣嬉淋漓。
6、（1892年8月1日）席间见廉石新制灯谜，佳者颇夥，偶录数条：“韩昌黎作争臣论”《左》：“以此攻城”；“扪虱而谈世务”《礼》：“为桓司马言之也”；“黄崇嘏”古文：“作妇人状”；“候选”人名：“冀缺”；“可以折狱者其由也与”《尚书》：“惟克果断”；“寿比南山”人名二：“有若、石延年”；“驺虞”山名：“终南”；“不归杨”《毛诗》：“其之翟也”；“荷池”县名：“钱塘”；“二品”古文：“区区之心”；“释箕子囚”汉人名：“解奴辜”；“欲穷千里目”晋人名：“顾思远”。
7、（1893年4月2日）森孙交阅庾香十三日（3月30日）信……前将所猜灯谜寄去，属其将射中者圈出，今寄来，录之，以供闻览：“母在子寒”《易》：“则损一人”；“钱”：“圆而神”；“则在舟中矣”：“失前禽”；“于忠肃”：“故受之以谦”，“萧何追亡者”：“以求信也”；“瓜子金”《书》：“海物惟错”；“南人不复反矣”：“乃有获”；“禹崩”：“启呱呱而泣”；“今雨不来”《诗》：“访予落止”；“走尸”：“行有死人”；“十”《礼》：“王中”；“大事不胡涂”《四子》：“知之端也”；“王父母”：“亲亲也”；“杜鹃为宰相来啼”：“雍之言然”；“东方欲死梁园病”：“饥渴害之也”；“九扣钱”：“用不足”；“增广生员”：“而附益之”；“孤竹”《左》：“又弱一个”；“万里封侯相也”《诗品》：“超以象外”；“萤火与日月争光”《诗》篇名三：“《小明》《思齐》《大明》”；“裕后承先”韵目：“二萧”；“娄猪艾豭”童读：“为南朝”；“黄花女”：“恭惟鞠养”；“尧独忧之”：“有虞陶唐”；“定远侯列传”官名：“序班”；“三千年花三千年实”地名：“老桃”；“恐是汉代韩张良”：“陈留”；“鸿胪初唱第一声”年号：“元始”；“南海瓜子金”：“普通”；“苏迈”食物：“东坡肉”；“离魂倩女”药名：“蝉蜕”；“此二人者实弑寡君”鳞属；“石首”，“言寡尤行寡悔”人名“张禄”；“思亲泪落吴江冷”：“孙楚”，“壮悔堂”：“候君集，“署多一月”：“叔夏”；“贼犯金陵”美人：“寇白门”；“汉平帝立后王氏”《六才》：“做了新婿”；“羿之教人射”：“谁能彀”；“罢张栻”：“不要南轩”；“嘴上无毛”：“口没遮拦”；“西戏来沪”：“游艺中原”；“女不二字”市招：“只此一家”；“无贵贱一也”：“仕商赐顾，真不二价”；“冰”一字“滑”；“四面看山山不断”：“田”。
8、（1893年4月3日）昨失写一条：“安定辞”《六才》：“胡云”。昨录“暑多一月”一条，是吴健生打着者。
9、（1893年5月2日）我寄灯虎五十条，猜着者半，余嘱告知。
1886年2月27日日记中的庾香，原名何庆芬，后更名绮，字庾香，淮安府山阳县人，同治甲子（1864）举人，著有《蝶阶廋词》《御湘谜语》，其谜作还被收入《精选文虎大观》（1890年）、《三十家灯谜大成》（1892年）等。而这里的“‘子食于有丧者之侧’二句《春秋》人名：‘见灵辄饿’”有误，“二句”或指谜面应为“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但“见灵辄饿”则是《左传•晋灵公不君》中句，并非春秋人名。1892年4月8日记述的廉石即吴光绶，为松江名士，著有《适怀吟草》二卷，他后来将隐社活动的谜作汇辑成《日河新灯录》（日河是古松江城内重要的河运枢纽，代称松江），收姚福奎、何绮、吴光绶等24家共400则灯谜，被同邑雷瑨（字君曜，别号娱萱室主）编入《娱萱室小品六十种》，1917年2月由扫叶山房出版。隐社灯谜得以保存，上海乃至中华谜史能留下这些宝贵的资料，吴光绶和雷瑨皆有功之臣。
遗憾的是，纵观《姚星五日记》虽不乏谜事记述，却并未提及隐社相关资料，我们对这一谜社的基本情况仍知之甚少。顾震福《灯窗漫录》中说何绮与姚福奎等“创隐社”。姚福奎1886年2月2日的日记中，曾记载他和何绮的初识：“晨，新任华学何庾香来拜。庾香，淮安山阳人，甲子举人。”而直至1892年4月8日，姚福奎擢升为常州府学教授之离沪前夕，何绮与吴光绶还作灯谜赠别，可见这些年他们一直延续着制谜猜谜活动。据此推断，隐社大概率在1886年当年或稍后几年内，最迟在1892年4月之前成立。
最令人感兴趣的是1892年5月30日（光绪十八年五月初五）的记载：“忆去年今日……在白玉堂射灯谜……酣嬉淋漓。”上一年（即1891年）的五月初五端阳节，他们在“在白玉堂射灯谜”，这个是隐社的雅集吗？不得不让我生疑。清人似乎都有农历这一天结社猜谜的习俗，像后来上海大名鼎鼎的萍社就成立于1909年的端午节。惜乎姚氏光绪十四年（1888）至十七年（1891）整整四年的日记都付之阙如，而这段日子，恰应是他们谜事最频繁、活跃的时期。我们现在不仅无法知道1891年端午他们“酣嬉淋漓”玩谜的详情，也失去了一次可能揭开隐社秘密的机会。
1893年4月2日何绮在寄给姚福奎信中的灯谜多达47条，谜目种类较多，且这些谜作未见《日河新灯录》中有收入。除何绮、吴光绶外，姚福奎交往者中，如陈锡三（叔铭）、金佐宸（菊孙）、沈琨（景刘）等，都为隐社成员，在《日河新灯录》里均有谜作存世。
不同于高官、硕儒，姚福奎虽有科名，却久沉下僚，虽擅长诗词书画，却著述不彰。《中国灯谜辞典》《中华谜典》等当代灯谜工具书“隐社”条目，咸称“由淮安人何庾香与当地（指华亭）人姚福奎创建”，“姚福奎”条目中说他是“清光绪年间上海华亭（今松江）县谜人”，这位常熟谜家之籍籍无名亦由此可见。
名人日记向来是研究谜史的宝藏。年前，偶然获悉《姚星五日记》面世，购来披阅后，拉杂写下以上文字，权且向喜欢了解灯谜文史的朋友作一些简介，或许对隐社、《日河新灯录》乃至常熟谜史也有些许补遗。希冀今后能有新的资料和线索发现，让我们能更多的知晓隐社和姚福奎的从谜事迹。
（原载《中华谜艺》2023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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