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翔观灯记 |
| 发表日期:2024-10-13 12:51:54 |
黄哲贤
一
从长沙和安海离会，告别谜友的时刻，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南翔见”。
谜会连台的日子，一场谜会的结束是下一份期盼的开始；填满期盼的日子，也因而增加了许多雀跃的话题。从长沙谜会开赛之前，和波波的对话框里，就充斥着他发来的谜会倒计时；长沙赛后与天牛相约的来日赛场再见，旋而就似在眼前；同师父林清富老师和师妹纪一凡见面，听着他们回忆六年前参加第一届南翔杯的见闻，这场陌生的赛事，被格外纷繁柔软的思绪牵着，在念想里不由地又近几分。
谜会真正近时，这份期盼之中难免又掺杂些面对赛事的紧张。线上观看过前几届赛事直播，深知海派灯谜对我是个挑战，赛前看见平时大杀四方的各队都嚷嚷着争取优胜奖，没有反击吐槽的心情，心里只顾空落落地没底；晋江赛后，收到天牛的微信“两连冠了，那上海再加一冠吧，三连冠要的”，不敢去想，只回复了个害怕发抖的表情；4号上午师父在动车站说起石狮队第一次参加南翔杯就是冠军，艺楚一凡齐齐看我：“这次我们队看哲贤的。”没有信心对参赛的结果做任何积极的承诺，暗想着不知道这一次，运气要将我们带到哪里。
只有动车不带犹豫地，将我和我的彷徨无措一路直载向北。看见身边出游打扮的乘客，吃着大家带来的泡面零食，听到广播报出的站点渐渐有了江南气息，谜会的开始，似乎又添了旅行的味道。落地报到、吃罢晚餐，跟着石狮一行同斐弘春辉去逛南翔古镇，随着流光的彩灯，一路漫步闲游。夜空中是细线悬挂在沿路两旁商铺之间的传统彩灯，常常是几排五色圆灯间着一盏大鱼灯，像鱼尾划出的许多彩色泡泡；树上是孔明灯样式的四角灯笼，高高下下、满树满街地暖红着；偶尔能瞥见小楼的白墙上投影着祥云遮月、白鹤偕飞，石阶上投影一枝桂花，用白色的圆底衬着，驻足看着行人在那片光里走动，想起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的句子。南翔的夜晚，从而在我的印象里留下漫天璀璨的灯彩，众人夜游的身影，回房后与师父一凡花人依扬的闲谈，以及谜友见面时，眼前许多或陌生或熟悉的脸上，不经意间流露的笑意。
二
看过了南翔的灯，便要去会会南翔的谜。笔猜一反寻常，安排在了比赛日的下午一点，因此似乎只是在早餐后、听了一段手风琴表演、观看了一场开幕式，人就毫无防备地被叫上了团体电控的赛场。第一题“楠移东环初着翠（灯谜赛事，3字）”才一亮出，艺楚就立刻按下抢答器，答中“南翔杯”，队伍先得10分。惊讶之后是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跟上队友的手速，随后抢到第2、5、10、12题，加上第二轮集体笔答的40分，石狮队在个人轮前以190分小胜揭阳，暂列第一。感觉到题目并非我们事前想象的困难，最终名次也未必会如预计的那样不妙，于是告诉自己接下来的赛程放开顾虑，能抢尽抢。对位轮拿下1、4、6题之后，第7题“优化灌溉条件，促进作物生长（收藏用语，3字）”在听见海波老师抢答“好水种”之后得到启发，在最后一秒决心一拼，答中正底“种水好”，笔答题答对“此举事关天下兴亡（5笔字）半”与“绿皮、动车与高铁，已进站停靠（计生用语，2字）三胎”，与揭阳队的分差稍稍拉开到30分。
不成想揭阳队全队状态俱佳，加号浩洁在一二号选手轮分别取得40分和30分之后，波波上场，在仅有10道抢答题和3道笔答题的短短一轮里同样拼下60分，最后的集体抢答轮前，已经断层石狮队50分。在场下和身边的师父说着反超应该无望，内心倒想拼一拼，试试集体抢答的30题里究竟能追上多少。
但有时候心里越急，就越不利追赶。前三题都因为慢人一步错失得分之后，第四题“所有大姑登台，全部大姨离场（成语）七上八下”则是被北京队秒杀，全场因谜题趣味大笑的时候，紧绷的心也趁机轻松几分，随即抢得“字节跳动”“有血有肉”“张本美和”“工老生”四题，艺楚也拿下第24题“连理枝前人相近，缥缈云间月偏圆（网络用语，2字）栓Q”，把分差追到与揭阳队只差20分，与两支实时第三队伍的差距也拉开到比较安心的程度。三道风险题都顺利答出，每交卷后，听见铃序排前的揭阳率先被公布加分，虽然心知名次无法改变，但莫名释然地，产生一种携手并进的感觉。
团体赛结束，掌声从耳边消散，一些后知后觉的遗憾才涌入脑中。虽说第二名也是赛前不敢想象的名次，虽说即使风险题押分拉满也不能盖过同样连中三道风险题的揭阳队，但这一次明明离冠军是那么近，却又能那么切实地感觉到，浅浅的三十分之隔，还需要许多实力去填平。两轮集体共答的好几题，一凡在亮底之后才说自己其实更早想到，但不熟谜目不识谜底不敢作答，作为队友，做不到让她有放胆去抢的底气，大概也因此错失了争冠的另一种可能性。此时此刻，会格外希望自己能更强大些，像我听说过的强队主力一样，看着队伍实时的高分，说没关系，别怕扣分，想到就可以抢。
三
笔猜结束、晋级名单发布，正在名单里寻找自己名字的时候，天牛发来一个握手emoji。再看名单，我和天牛以19.8和19.5分列笔猜第八和第九名，眼前的舞台上已经按笔猜成绩放好选手牌，8号和9号摆在同一张长桌。入座等待比赛开始的间隙，互相说了加油，但经过赛前内部猜时段空前低迷、几乎毫无收获的状态，其实很难提起自信来。看着前十题间师父波波壮炮热身成功，各取20分，辰阳培楷见月阳光也有10分进账，总觉得头脑迟钝，按铃都不及时，直到第11、12题才连续得分，但波波也立刻在14题和17题继续得中；刚靠18题“彭羚”、19题“光刻机”扳平，第20题起，波波又多次抢断，留我看着他的12号台不断加分，空余叹息。上半场抢猜与笔答题两轮结束，和波波相差20分，实时排名第二。细看积分榜，名次相邻的每两名选手得分差距都极小，名次如何甚至奖次如何，都未可知。
然而不知怎么，下半场抢猜前20题过去，只得一扣一加，分数相抵，波波又得10分，差距再次扩大。好在又拿下21题“吕尚投鱼戒杀（烹饪行为，3字）放生姜”、28题“ '一峰分作两三峰' （旅游名词三，1+2+3）A、AA、AAA”，只剩10分差距的当口，决定再争一次第一。
偏偏就在这时出了意外。29题印章谜亮出，明明是想好了“石崇”，拍下电铃按钮不响，再拍下时师父已经抢到答题权，猜中得分；31题“不尽长江滚滚来（影视用语，3字）流量剧”更是在亮题之后连拍三次，按钮不出一声，正在纳闷是否电脑卡顿的时候，不才按铃，回答“无限流”扣分，软件读秒之后再按铃依然没有反应。正要开麦向主持人戴老师解释电铃故障，没想到戴老师早就看在眼里，笑道：“不用急，我已经发现你的铃出问题了，你先作答吧”，答对加分后斌强立刻检修电铃，天牛接过铃摆弄两下，铃就恢复正常。再看积分已经追平波波，本着拼一把的想法接着抢答了34题“听说港式迷你冰淇淋，如丝般绵柔（安全警示语，4字）小心地滑”和36题“这股恶势力被曝已分崩离析（食材，3字）黑松露”，幸而都没有答偏，顺利加分。这样的分数持续到39题结束，听到天牛轻轻说了句“恭喜夺冠啊”，自知胜局已定，手从铃上撤了下来，在40题“年届米寿有谋划（网络招呼语，3字）886”被辰阳猜中后，也为赛事所有正式赛题以这样的场面结束而鼓掌。
下场之后收到许多祝贺个人赛三连冠的话，一一地谢着，却觉得来到南翔的几天，长沙夺冠、晋江夺冠到南翔夺冠的五十五天，都如坠梦幻。颁奖仪式很快开始，接过师父的手机，拍下他和东晓一同登台领奖的画面，点击屏幕对焦的一刻，眼前模糊地一凝，随即又清晰而真切起来，仿佛穿过了出发南翔时的不安，穿过了上场比赛前的未知，穿过了我们念念不忘的、长长久久的盼望。渐渐真切的，还有大屏幕个人金奖界面上我的名字，团体颁奖时和艺楚一凡共同捧着银奖方牌的触感，颁奖后师父眼里透着喜悦的光，说出的那句“这次没有遗憾了”，和欢送晚宴菜过五味，酒杯碰撞的脆声随着手腕微微的震感，一时间高过周遭所有的声音。
四
晚饭后花人一行和天牛陆续离会，才叙欢聚，就已有了离别的味道。回到房间，和师父艺楚聊着白天赛事，期间许多谜友路过串门，忽而几句话间大家一起去了志攀老师房间，加入了新的谈天，又忽而荣灿老师一个电话，就和师父一起去了斌强干洗的房间，进了门，戴老师东晓与一众揭阳90后或坐或立，举着茶杯品着。赛后再见，波波干洗浩佳浩洁开口就是祝我个人夺冠，我忙回祝揭阳队团体夺冠，心想见面都有好事可祝，本身就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几杯茶后，戴老师提议到酒店外的饭店消夜。饭店依潮汕风味装修，挂着许多写着潮汕短语的竹编灯笼，桌旁墙上一盏写着“欢喜”的，又映着一幅裱了框的字，写的是“多碰杯，常见面”，等餐的时间大家纷纷举起手机，仰头拍下那一灯一框，那框便像是框着一面镜子，映照框外此时的许多碰杯，与至今的许多见面。
隔天上午，逛过古猗园，收拾了行李，告别了仍在大堂的谜友。坐上出租车不一会，干洗在90后微信群里说道：“一路顺风，到家报平安。”顿了一下，他又说：“书上说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但书上还说了，人生何处不相逢。”开玩笑地回了句“随浪随风飘荡”，他也回道“随着一生里的浪”，看完消息再抬头，动车站已然在望。谜会上的聚散总如同我们都知道、但默契地都没有接着唱下去的那句歌词，许多交会不过过眼一刹，顷刻又各在一方。
回到家取下手表，表盘上的指针原来早已停转，正停在了动车离开上海站的几分钟之后。温深说：“它是想把时间留下来吧。”可此刻想留住的，又何止是时间。秋夜阑珊间，赛事间隙点滴的欢笑、谜友之间亲切的热闹仿佛还在身边，泛着暖热的光亮。在南翔看过了许许多多的灯，似乎我也带回了自己的一盏，提在眼前，他方的晚空便还未遥远，可望、可即、可堪回忆。
（转自《石狮谜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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