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农民画谜：两类民间文艺品种的成功嫁接（附图） |
| 发表日期:2009-03-10 09:01:33 |
【“枫泾与灯谜”高峰论坛获奖论文选】
安阳·刘二安
随着与“中国农民画村”比肩而建的“上海灯谜艺术资料馆”（筹备处）的揭牌，上海金山枫泾镇将拥有“农民画”和“灯谜”两张盛名远播的民间文艺名片。尤其是在古镇枫泾隆重举行的“第二届上海灯谜艺术节”的最大亮点，在于其灯谜创作主要取材于枫泾镇“中国农民画村”的农民画作，更是将农民画与灯谜这两类民间文艺品种进行了成功的嫁接，必将成为传承与发扬民间传统文化并使之融入现代民间文化生活的重要事件。
一、
农民画是通俗画的一种，其源流可以追溯到年画及木版年画。农民画多系农民自己制作和自我欣赏的绘画和印画。其范围包括农民自印的纸马、门画、神像以及在炕头、灶头、房屋山墙和檐角绘制的吉祥图画。现代农民则在纸面绘制乡土气息很浓的绘画作品，自上世纪五十年代以来，逐渐形成了上海金山、陕西户县、河南内黄等地的农民画乡。农民画以其独特风格蜚声海内外，其中多处被国家文化部命名为“中国现代民间绘画之乡”，前不久，30多处农民画和木版年画又被被文化部命名为“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另外，中国民协还命名了一批“中国木版年画之乡”。
谜的起源很古，这是公认的，朱光潜先生曾说：“中国的谜语可以说和文字同样久远”，并认为，“在各民族中谜语的起源都很早而且很重要”。灯谜是以文字为基础的，“文字的产生，字谜的胚胎就孕育在内”（王仿《谜语之谜》）。前人研究汉字的结构规律，总结有所谓六书：象形、指事、假借、形声、会意、转注。甲骨文字基本已是六书具备了，灯谜是利用汉字的音、形、义的变化来表达的文义谜，同样是六书具备的，其中象形，“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诎，日月是也”。（《说文》序）指字形画成它代表的事物的形状，随着物体的形状让笔画曲折。甲骨文的象形，已非原始的图画，而是逐步线条化，抓住特点，形象化地把事物简化后作为一种语言的符号，象形对谜的影响很大，直到今天还在不断产生新的象形灯谜。
农民画及木版年画与灯谜的起源，应该都与象形有关。虽然不能完全将二者的源头放在一处来考察，但它们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并且同样植根于民间，在民间有较广的流传。它们分别通过各自的艺术表现手法，同样成为广大民众喜闻乐见的民间文艺品种。
二、
农民画融合了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以及现实的生机与活力，用浪漫主义的想象和大胆的艺术夸张，形成了构思新颖、形象质朴、构图充实饱满、色彩强烈明快的艺术特点，从而开创了一个具有鲜明民族特色的现代民间艺术画流派。而灯谜，是一种特殊的语言文字技巧，是以迷惑人的语言暗示被猜射的对象，依据汉字音、形、义的特点，利用汉字一字多义、一义多字、一字多音以及借代、运典、文字字形的增损离合等法门，制成具有趣味性和知识性的传统民俗文化精品，雅俗共赏，老少咸宜，几千年来流传不衰。
农民画与灯谜的艺术手法有没有融合呢？虽然现代农民画的产生才三十多年，但它显然与木版年画有着密切的血缘关系。我们可以从早已在民间流传的吉祥图画以及木版年画中，去探寻去发现采用灯谜艺术手法的例证。
1、谐音。谐音民俗是因语音相谐而形成的一些民俗事象，在传统年画中，有大量采用谐音来表现美好的习俗寓意的图案，这些年画，不啻一幅幅充满吉祥祈愿与妙趣的画谜。天津杨柳青木版年画取材内容极为广泛，尤以直接反映各个时期的时事风俗及历史故事等题材为特点，如年画《连年有余》（见图1），画面上的娃娃“童颜佛身，戏姿武架”，怀抱鲤鱼，手拿莲花，取其“莲”与“连”、“鱼”与“余”的谐音，寓意生活富足，已成为年画中的经典，广为流传。我国许多地区流行节日风俗“抱柴”，大年初一早晨，从门外抱一束柴进屋来，其意为“抱财归家”，借“柴”与“财”的谐音祈愿来年财源不断，兴旺发达，年画《推车进宝》，就反映了相同的寓意。
图1：天津杨柳青木版年画《连年有余》
朱仙镇木版年画《五子夺魁》（见图2），为小型单扇门画，表现五个天真可爱的幼儿抢夺一顶帅盔，谐音五子夺“魁”（盔），反映后代子孙个个上进，荣登金榜的美好祝愿。门画五子形象，系取材于五代窦禹钧生有五子，教子成名，皆金榜题名，官居显要，故《三字经》有“窦燕山，有义方，教五子，名俱扬”之说。
图2：朱仙镇木版年画《五子夺魁》
传统吉祥图案《连生贵子》，图案由莲花、桂花（也有以莲花、笙和儿童）组成，“莲”与“连”、“桂”与“贵”、“笙”与“生”同音。莲蓬寓意连生，桂花寓意贵子。
其他诸如《竹报平安》，“平安是福”是民间对福的具体认识，大年初一第一件事就是放鞭炮，鞭炮又叫“爆竹”，将爆竹的“爆”谐音“报”，称为“竹报平安”；《吉祥如意》画的是一头大象，上披彩锦，上骑一童子，手持如意，以“象”谐音“祥”等等，不胜枚举。
谐音，是灯谜创作与猜射的主要法门之一，利用文字的读音相谐，经过联想与构思，使谜面和谜底相扣合。灯谜还有白头、粉底、玉带、梨花等谜格，就是以谐音字的位置来制定的特殊成谜方法。由于是通过文字和读音来表现的，因而灯谜中谐音的运用，比年画中的谐音使用更趋纯熟，内容更加丰富。
2、会意。会意别解是灯谜创作的一个最重要的手法，即谜面与谜底的扣合要有别于语文范畴的解释，不能用本意去理解。这种手法在木版年画中也间有使用。例如开封任鹤林先生提供的门神年画《马上加官》（见图3），分别刻印秦琼、尉迟恭形象，惟其服饰着蟒袍王帽，仪态庄重，一手执笏版，一手托盘，盘中置天官及鹿，谐音加官进禄。除谐音外，又因二人骑在马上，“马上”，画面本意为骑在马匹之上，观赏时要将“马上”别解为“立即、立刻”，寓意立刻就可以加官，以满足人们希冀尽快科举高中升官进爵的心愿。
图3：朱仙镇木版年画《马上加官》
3、指事。指事手法，在灯谜中用来指示文字笔划的上下、左右、前后、内外等方位之分，是灯谜创作中经常使用的手法。我们在木版年画中，也发现了使用方位法的例证。关羽在民间信仰中往往与增福财神并列，因为他效忠于刘备，拒绝曹操高官厚禄黄金美女的笼络，最后“挂印封金”，具有重义轻财的美德，因而被敬奉为武财神。任鹤林提供的神马《上关下财》（见图4），上部为关羽，下部为增福财神，除“关”谐音“官”，还因其画面的部位而统一解读为“上官下财”，寓意可以带来官运和财运。
图4：朱仙镇木版年画《上官下财》
三、
灯谜的兴盛，还与传统节日元宵节的张灯结彩相关联，赏灯猜谜闹元宵成为中华民族一项重要的传统节日民俗。在木版年画中，河北武强的灯方、河南安阳的苏奇灯笼画，更是真正实现了灯与谜在形式上的完美具象结合。
2007年1月31日，中国文联副主席、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主席冯骥才先生在“天津大学冯骥才文学艺术研究院第二次赴豫北田野调查工作总结会”上，对安阳苏奇灯笼画给予了高度评价，他认为，苏奇灯笼画是木版年画的一个独特的种类，比扇画更接近木版年画，是年俗用品，并决定，将苏奇灯笼画作为专门一章，收入由他主编的中国木版年画集成中。冯骥才先生对传统苏奇灯笼画曾与灯谜结合表示了极大的兴趣，同时介绍了河北武强古版灯方年画中的灯谜画。苏奇灯笼画是在方形灯笼的三面印制戏曲故事、人物等内容的小型年画，而另一面用于书写灯谜，在元宵赏灯时供人猜谜娱乐。冯骥才先生希望，安阳在抢救民间文化遗产工作中，可以将灯笼画和灯谜这两种非物质文化遗产结合起来抢救、保护并进行发展。安阳曾于2007年元宵节期间，举办了“赏苏奇灯笼，猜安阳灯谜”活动。
河北武强年画的一个大项是灯方年画，灯方年画的题材主要是戏曲和小说，文学作品为武强年画的发展与繁荣提供了基础。灯方是糊灯笼的画，四个灯方糊一个灯。画面由故事和谜面组成，故事通常是从戏曲、小说中来，灯谜谜材主要是从四书五经、千字文、谚语、格言。下图这一组灯方的故事是包公案，清代刻版。也有的灯方只有画，没有谜。与安阳苏奇灯笼画不同的是，武强灯方的灯谜不用另外书写，而是直接刻在木版上来印制的。前不久在参加首届中国（朱仙镇）木版年画艺术节期间，笔者曾与河北武强年画博物馆王玉鹏馆长交谈，据王馆长介绍，灯方上的灯谜都是古版流传下来的，现在的年画艺人一般都不懂灯谜，所以至今许多灯方上的灯谜还没有谜底。这些灯方上的灯谜，应是在其木版刻制年代的同时或之前流传的，通过这些灯谜，不仅对研究谜史提供了宝贵的史料，也可以看出年画和灯谜古已有之的结合形式。有机会时，我们可以将这些灯谜搜集整理供灯谜界研究。而武强灯方年画与灯谜，也需要专文论述。
四、
冯骥才先生在首届中国木版年画国际学术研讨会开幕式上说：你们不是仅仅把民间艺术作为一种历史遗产，还作为享用不尽的未来的财富；你们不仅仅把它看做一种经济资源，一种在经济上永远的增长点，还把它看成一种永恒的精神的宝藏。
农民画，即是木版年画在现代的赓续，是现代人享用历史遗产的艺术实践。与木版年画一样，现代农民画就其本质而言，也不仅仅是单纯的艺术，在民间生活中，它更是一种风俗的需要，是风俗的方式与载体。我们从农民画中，很容易就可以看出它与木版年画传承与延续的痕迹。比如上海第二届灯谜艺术节 “枫泾中国农民画画谜创作大赛”所用一百幅农民画代表作中，完全采用传统年画和木版年画内容的就有“四季平安”、“福寿三多”、“连年有余”、“财神”、“门神”、“连年如意”、“大发财源”等多幅，尤其是“连年有余”，就是直接临摹杨柳青木版年画而作。
金山及枫泾古镇，不仅产生过多位蜚声艺坛的大画家，如漫画家丁悚、丁聪，国画大师程十发等，产生了蜚声海内外的世界艺术珍品“金山农民画”，而且与灯谜素有渊源关系。据县志记载，这里历来传统节日就有猜谜贺岁之盛事，还产生过几位诗人兼谜家，例如著名的南社诗人姚石子，也是一位灯谜行家，创作许多别解巧妙、大气隽永的谜作；漫画家丁聪的尊翁丁悚，上世纪三十年代曾为著名的灯谜杂志《文虎半月刊》撰稿并设计创刊号封面。在如此丰润的民间艺术土壤之上，相继创建“中国农民画村”和“上海灯谜艺术资料馆”，就再自然不过了。这两个民间艺术殿堂的比肩而立，将成为农民画和灯谜美满联姻的象征与标志；“枫泾中国农民画画谜创作大赛”的举办，也必将大大促进这两类民间艺术的繁荣与发展。
农民画画谜创作大赛，这一民间艺术的创举吸引了大批灯谜专家的关注与参与，他们以灯谜家独到的眼光去重新解读异彩纷呈的农民画，广运巧思，以各种纯熟的灯谜创作手法，为充满民俗风情的农民画再赋予风趣、机智、幽默的新内容，精心配制了大量更具灯谜特点的谜底。综观此次以一百幅农民画创作的数千条灯谜，琳琅满目，美不胜收，具有不同的艺术特色。现仅以最具传统民间美术特征的门神画为例，探讨农民画、年画与灯谜艺术的结合。
“门神门神骑红马，贴在门上守住家；门神门神扛大刀，大鬼小鬼进不来……”这是一首流传久远的民谣。而“门神”就是年画！木版年画古称“门神”，其历史可以追溯到唐代，是中国最早的木版年画之一。在传承的基础上吸收、改进和发展的农民画，其题材也显示了与木版年画的延续性，门神即是其代表作之一。门神类年画中绘制的主要是武门神，多取材于神话传说，小说演义中之武将或人们敬仰的英雄。“秦琼、敬德”是民众最爱帖的门神。该门神种类也很多，有“马上鞭”、“马下鞭”、“大抱鞭”、“小抱鞭”、“大竖刀”、“小立刀”等十多种式样规格。
图5：农民画《门神》
农民画谜作为画谜中的一种特定的形式，是以画面作为谜面来征求谜底的。此次大赛以“门神”（见图5）为谜面而创作的灯谜，都将“门”和“神”两个元素以及门神人物的数量、门神的保安作用等，通过各种灯谜艺术手法体现在谜底中。例如：（体育称谓冠量）两个门将/尹海军、（足球用语）第二门将/刘旭、（足球术语）第二守门员/郑远达、（足球名词二）双前卫、守门/缪一松、（三字口语）门外汉/安建国等谜作，分别将“球门”的“门”，移作“家门”的“门”来解释，而用“员”、“将”、“汉”等称谓扣合“神”，这些谜底简洁明了，简直可以用来作为门神画的“另类标题”了。（少数民族二）门巴、保安/骆岩、（金融机构）平安保险公司/郑俊生等谜作，则力图在谜底中表现出门神镇守门庭、祈求平安的功能。（五字俗语）铁将军把门/蔡芳、（外音乐家）威尔第/王保武等谜作，还将门神英姿魁梧、强悍威严的将军造型活灵活现地塑造出来。门神画大多为两个人物连印，（小五金带量）门把手一对/吕祥一谜，将物品数量的“一对”与门神数量的“一对”融合在一起，也很令人寻味。（设备誉称冠量）两个家庭保安/郑庆元、（称谓冠地名冠量）两个神户保安/郑天伦两则谜则有异曲同工之妙，将处所（家、户）、人物（神）、数量（两个）、功能（保安）丰满地组合成复合型谜底，尤其后一则，顿读为：两个神/户保安，意即两个神灵在门户前镇守保安，面底相扣，真可谓门当户对。为了体现画谜的特点，有些谜作还使用了“画”字来做附加字，例如：（文化种类二）对联、卡通画/周修荣、（《红楼梦》人名二）长安守备之子、入画/周跃建、（称谓二）画家、门卫/刘二安等谜作，后一则顿读为：画/家门/卫，意即年画中画的是在家门口的护卫。
通过对以上农民画谜例的分析，可以做出这样的结论：农民画和灯谜两类民间艺术的成功嫁接，既使农民画平添了一种新颖别致的欣赏形式，也使灯谜增多了一种赏心悦目的传播载体。如果说，过去的年画、木版年画中仅仅以谐音为主，采用了灯谜创作的简单手法，那么，现代农民画画谜的创作，则采用了多种多样的灯谜创作手法，使得农民画谜不仅成为画谜中一个独特的艺术品种，它还适应读图时代的需要，成为灯谜创作园地中一类方兴未艾的品种。可以说，农民画谜创作大赛，开启了灯谜界一个更具有活力、更易于被民间文艺界所接受的创作领域，为灯谜的生存与发展，开辟了一条更为广阔的道路。
2009年1月18日第一稿
1月23日第二稿
参考书目：
《中国木版年画集成•朱仙镇卷》冯骥才主编，中华书局2006.10
《开封论艺》中国民协、河南省民协编，大众文艺出版社2003.1
《武强年画的艺术风格及历史文化研究》郄建业著，河北大学出版社2007.7
《武强古版灯方年画》武强年画博物馆
《豫北古画乡发现记》冯骥才，中州古籍出版社2007.2
《中国民间美术概要》周旭著，人民美术出版社2008.6
《谐音民俗》张廷兴著，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0.4
《礼神吉庆图录》刘崇丽、张逸，海天出版社1993.10
《朱光潜美学文集》第二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2
《江更生闲话灯谜》江更生著，上海远东出版社2009.1
《谜语之谜》王仿著，上海文艺出版社1987
《灯谜猜射两百法》黄潾著，中华诗词出版社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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