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心向往斋谜话（下） |
| 发表日期:2008-12-24 11:07:26 |
幼时闻人一谜曰：“普救寺 ，草离离，空花园，或寄居。夫人病卧头难起，一炷香，卜神祈。薄暮日沉西，恨张生长别离，雖有约，没佳期！错认着白马将军来矣！”射四子一句，为“晋國天下莫强焉”，相传为国初人手笔，久已脍炙人口。如此帖括，洵称杰构。近人有“往来无白丁”射四子，为“问管仲”（拆之为“门口个个官中人”也）。又有谜云：“两山相对背相连，两山相对面相连，两山相对不相连，一枝文笔冲破天。”射四子，为“王曰叟”。光怪陆离，匪夷所思，勿徒爱古人而薄今人也。
欧风东渐，舶来品风行海内，社亦时会所趋。不妨从其所好，如：“洋绉”射《诗品》“海之波澜”，“洋刀”射《书经》“海外有截”，“洋钱”射四子“其兄自外至”，皆是也。
夫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此语诚然。昔见某说部中载：一嫠妇好为谜语，尝于元夕张灯，有一谜云：“一物生来三寸长，一头毛来一头光，送进去时无点水，拔出来时水汪汪。”射一用物。当时群少年见之哄堂大笑，曰：“此为男子生殖器写照也”。久之无人射出，妇徐徐宣示曰：“诸君毋恶作剧，此物最为明显，即诸君每日所用漱口 之牙刷也。”又闻有一“弹棉花槌”之谜云：“一物身长数寸，头圆颈细如瓜，佳人一见手来挝，揭起罗裙戏耍。席上交欢无限，声音体态娇佳，看来俱是眼前花，直弄得成胎便罢。”见《醒睡编》，相传为冯犹龙所撰。语妙双关，俗不伤雅，与某嫠妇之谜于以后先辉映矣。
《十错认春灯谜记》为咏怀堂所编，成于明崇祯癸酉年间，首列山阴王思任等题序及阮员海之自序、题词。第八齣为“轰谜”，类似博场，有赢有输，彩头则一串钱。道着时得彩，不着的受罚。其词曰：“打等球闹场，析灯谜搅肠，纸条儿标写得停停当。金钱小挂，道着时送将，那不着的受罚还如样。市语儿几行，人名儿紧藏，教你非想非想非非想。读书的早来拈赏，早来拈赏；打着时状元郎高声唱，状元郎高声唱。”内有几句俗语，打古今人名：“不是竹筒没右边，还是驴儿没左边；阁下右眼长松树，小姐樱唇不见得圆。”其用意为：不是竹头的“筒”字 ，没了右边，是个“司”字；“驴”字没左边是个“马”字；阁下右眼长松树，右边定是个“木”字，连了左边的“目”字，是个“相”字；小姐，是个“女”字，唇下方方的不圆，是个“口”字；合之为“司马相如”四字。 又“孩儿不见一点血，从个先生忘记了撇，只有一字折两点，也不粗糙也不黑。”孩儿：是个“子”字，“血”不见一撇：是个“皿”字，合着是个“孟”字；“先”字没一撇，又把一字折两点：是个“光”字，不粗糙、不黑总皆是光的意思；合之为“孟光”二字。又“不在街坊不在市，卖卦的头上顶着一个字，江心里倒跳着钱玉莲，张子房捞起站在身边。”不在街坊不在市，是个“乡”字；卖卦，是个“卜”字，头着 “一”字，是个“下”字；钱玉莲，是个女人，江心里有波浪的，那“波”字下一个“女”字 ，是个“婆”字；张子房，名唤张良，“良”字旁加一个“女”字，是个“娘”字；合之为“乡下婆娘”四子也。此等谜在当日传奇中已觉浅显，而视今日之谜，则不能望其项背也。
露春之谜，古本间亦有之，惟不名一格耳。如“读《刘后主传》”射四子一 句，“然后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又：同社汤虎伯有“奚冠”射古文一句，“冠百里之首”。孙笃山有“兖 冀”射四子一句，“其中为公田”；“两犬狺狺”射聊目“折狱”二则，皆可名为露春。惟《妙香室丛话》载有“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射聊四子二句，“二之中，四之下也。”此殆所谓“春色满园关不住”，又岂“一枝红杏出墙来”耶。
江湖落魄者，每有以矮纸书谜语，如“十分美女”射“奪”字之类，率皆里巷琐谈，经过茶坊酒肆，遍打秋风。如不能猜中其谜，则向客索取青铜，不餍其欲不止。阮霞青先生尝于茗市煮茗清谈，忽有一穷途中人，口操他省声音，持纸条，上书“道光二十九年——射一字”。先生语其人曰：“射出便当如何？”曰：“分文不取”。先生曰：“世间宁有此便宜事耶。余已射中，乃一‘配’字。”盖先生于己酉年生，故于其年之干支 知之独详也。余犹忆曩时曾晤一教会中人，相传为天主堂之神父，其人询余曰：“足下尊庚几何？”余曰：“三十有八。”彼曰：“辛未属羊的。”外人摹仿吾国风气，于蠢子数了如指掌，尤未易得也。
富家儿挥金如土，于摴蒲戏狎游恒不免一掷千金，而诗会酬酢硁硁然不以一钱名也。扬州教场有周某垂帘卖卜，门尝如市。一日有纨绔子假其馆为会所，悬谜于壁间。有面为“维虺维蛇”，射一姓，赠彩为“墨西哥”二枚。注明为局包，即所谓买笑钱也。余友贾剑青射中“姚”字 ，其人坚不承认，询以姚字外究是何字姓，渠允以翌晨始可揭晓，乃次日竟如南山之豹隐雾不出矣。
拆字格在社中为最有兴趣，尝考《金楼子》所载，有云：世人有忿者，题其门为“鳳”字，彼不觉，大以为欣，而意在“凡鳥”也。有寄槟榔与人家者，题为“合”字，盖“人一口”也。又有骂奴而命名“風”者，“凡虫”也。如此皆为滥觞，拆字之谜，大都类此。
拆字谜传作甚多，如：“禹锡玄圭”射聊目“江城”，“乱臣中有邑姜”射聊目“仇大娘”。又有杨南丰“门”字谜云：“倚阑干东君去也,霎时间红日西沉,灯光闪闪人儿不见,闷恹恹少个知心。”更有李圣许“心”字谜云：“闷来只索去门前瞯 ，意中人为什么音信悬 ，怒伊行全不把奴留恋。思量究竟无头脑，憔悴容颜减半边。望神明发一个慈悲，方才了却从头愿。”杨李二君用香奁体尤为出色当行也。
《常惺惺斋笔记》载：宜兴县署后有汉太尉许戫庙 ，其碑文为许劭所撰，碑阴镌八字云：“谈马砺毕，王田数七”，人莫能解。徐延休释之曰：“谈马，为言午，‘许’字也；砺毕，为石卑；王田，为千里；数七，为一六；盖隐“許碑重立”四字也。（说见《青箱杂记》）此类之谜语，原本于曹娥碑，而尚欠雅驯也。
儿童读本如《三字经》、《千字文》，可以制社者甚多，若《百家姓》一书，不易包罗，故人皆存畏难之心，传作寥寥无几。近来从刻本上及诸同社处搜索殆遍，共得五十条，虽沙砾俱下，然亦具有心思，非率尔操觚者可比，特为分录如下：
“宋朝圜法不如唐”（系铃）射“赵钱孙李”，“东西汉当时嘉祥”射“周吴郑王”，“依傍行营棉护体”（双系铃）射“冯陈诸卫”，“菰蒲水没隋堤柳”（系铃格）射“蒋沈韩杨”，“陈晋固已允诺”射“朱秦尤许”，“但用黄金铸小姑”射“奚范彭郎”，“击鼓庆祝小儿子”射“雷贺倪汤”，“喜从名下先生游”（系铃格）射“乐于时傅”，“表面如庄子之均富”射“皮卞齐康”，“衙点”射“伍余元卜”，“母墓南国，霪霖龙伯”（曹娥格）射“姚邵湛汪”，“家奴亦能掌钱谷”（卷帘格）射“米贝明臧”，“勿轩先生容膝易安”射“熊纪舒屈”，“商人之车迭经遇险”（双系铃格）射“贾路娄危”，“舜廷乐舞垂来叶”射“虞万支柯”，“围绕青龙山”射“包诸左石”，“晋公宣公追封其父”射“裴陆荣翁”，“闭门常拥瓮头春”射“甄麴家封”，“何忧蛇影”射“乌焦巴弓”，“超超神明”射“全郗班仰”，“观卦”射“秋仲伊宫”，“东汉”射“祖武符刘”，“家世相承差可喜，一官典乐在虞廷”射“叶幸司韶”，“襟上杭州旧酒痕”射“印宿白怀”，“野塘高树影葱茏”射“池乔阴郁”，“芦中人，芦中人”射“胥能苍双”，“居庸千尺蓟门低”射“边扈燕冀”，“颖川水滨注重力穑”射“郏浦尚农”，“日暖分襟村落晚”射“温别庄晏”，“不羡拔茅成惯例”射“慕连茹习”，“ 中人之嬖，无落雁之姿”射“宦艾鱼容”，“顺”射“向古易慎”，“卒老于行”射“暨居衡步”，“潞公莱公同心辅政”射“匡国文寇”，“惟有粤西衣食足”射“广禄阙东”，“文章实比箫韶盛”射“蔚越夔隆”，“无一非辟佛书”射“那简饶空”，“不辞满径种黄花”射“养鞠须丰”，“黄通判”射“巢关蒯相”，“继取朱氏”射“查后荆红”，“管仲请去三佞，非为己也”射“盖益桓公”，“管修”射“上官欧阳”，“柳”射“闻人东方”，“达官伫候烂羊胃”（卷帘格）射“尉迟公羊 ”，“名心销尽之阁老，不能得良弓之传”射“澹台公冶”，“侯伯不让”射“公孙仲孙”，“壁有七匠人怀其一”射“钟离宇文”，“不如少时之好色”射“长孙慕容”，“闪”射“司徒司空”，“尹”射“百家姓终”。以上各谜，率皆惨淡经营，除此之外更不易着手矣。
《百家姓》更有得一两字可以连贯者，概从割爱。如“何吕”二字，可以何仙、吕岩扣之，而“施张”则无法可想也；“孔曹”二字，可以吾家北海与阿瞒扣之，而“严华”则无术可施也；“禹狄”二姓，可以大禹与仪狄扣之，而“祁毛”则无计以联贯也。他若“茅庞”以“蓉”字扣之，“谈宋”二字更从何处安置耶？“山谷”则为黄公，“咸籍”则为阮氏，“毕罗”则为食品，“桑桂”则为植物，均如果实未熟，一半青而一半黄也。吾友郭仁钦，一日欲以“文君相如”扣“卓蔺”二字，如鸳鸯牒颇觉新颖，但“屠蒙”两字百思而不得其熨贴之法也。
高芸生先生之“此人家隔一株梅”射泊人“郭盛”，“杨花上下，飞入百姓人家”射聊目“韩方”，系用《百家姓》。余暇时特为效颦，仿制二则，亦本其意：“童颜过后未曾衰” 射“郭盛”，用“江童颜郭”句；“沈凤比邻一两家”射“韩方”，“沈”之隔一家为“韩”，“凤”之隔两家为“方”也。又有一谜，面为“与葛为邻者，上户七减四，下户七加四”射《品花宝鉴》人二，盖“潘三、奚十一”也。凡欲知此谜之来历，须检《百家姓》以物色之加减之数，仿佛鱼鳞册子，所妙在潘奚二人，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也。
高芸生先生之社，前已采择，兹以友人传说，复得数条，附录于后，以志不忘：“瞽瞍思舜”射常言“玩意头儿”；“小人革面”射常言“细娃子皮脸”；“一心归汉”射秋目“愿为人妇”；“判官头上烈焰 高”射食物“火烧”；“马鞍桥孟玉楼步步学瓶儿”，射常言“一肩行李”；“这边吃饭，那边吃烟”射市招“粉坊”；“针”字，射六才“撇下赔钱货”。强将手下无弱兵，信乎，棘霸儿戏，不能比于细柳营也。
余自改国以后，得以厕身戎幕，所日于周旋往来，多半上级军官。尝以各级官名撰为谜语，惜乎赳赳武夫中解人难索也。“御林军”射“上将”，“正桂子香时，槐花落后”（卷帘格）射“中将”，“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射“少将”，“先生少之乎”射“师长”，“一年多半身在天涯”射“旅长”，“ 椭圆”射“团长”，“文王十尺汤九尺，今交九尺四寸”射“连长”，军阀系如火如荼，余谜亦可作干城选也。
前人之谜有合于数学者，如：“二九不是十八，三八不是廿四，四七不是廿八，五六不是卅”射四子“其实皆什一也”，“九十九，廿二，四去八乘一”射四子“白圭曰”，“逢十进一，逢八进一十，逢九进一，逢十进一，逢十进一”射四子“執圭”，皆匠心独运。余友孙笃山有谜云：“每日得洋七厘二毫二忽二，何日始能撞成整数”射韵目两个，甫经上线，余即为之揭穿，乃“六月、十三元”。同人咸讶余算术之精，其实余于九九数为门外汉，盖以想象得之耳。
《隐语鲭腴》中有咏物诗二首，颇有意味，似能别开生面者。其一为“囚笼”，诗云：“谁家红袖小寒窗，憔悴乌云不耐看，吹彻玉箫愁不解，羞颜无那倚阑干。”其一为“纸煤子”，诗云：“一点相思一缕愁，心如蕉叶卷难抽。东君枉费吹嘘力，争奈红颜易白头。”又《悔不读书斋谜稿》亦有两诗，工于咏物。其曰“孤峰矗立贯当中，屈曲回环路路通。信有浮图堪比拟，层层时露一星红。”所射者，“盘香”也。“暗地红丝一线牵，聚头最喜在当筵。周旋自是如优孟，莫谓无言也动怜。”所射者，“扇子戏”也。
圣门传一贯之道于子舆氏，惟其鲁耳，后之日凿其窍而混沌遂死。当世之目书生为痴，咬嚼文字者流恒自讳其不慧，此即所谓今之愚也。镇江柳氏子，累叶书香，其子弟养道功深，殆如木鸡者然。王梦楼先生在镇江尝制一谜曰：“镇江呆子哪家多”，商《牡丹亭》一句，继而有人射出，则五字为“柳氏名门最”。时柳州苗裔适与斯会，与先生颇相径庭。先生为其门弟子，当时几欲施之以夏楚，幸有鲁连出为调人，令先生负荆请罪，始免于鸣鼓而攻也。姓郭者每有呆子之目，同社汾阳后裔有两人，余尝有“鲁鼓”谜面，射“郭呆子”，则社友之别号也。同人尝集会于勾阑郭姓家，吾友江啸猨名其斋曰“笏庵”，取“郭氏儿孙笏满床”意，亦可谓恶作剧矣，郭家痴顽，亦有占便宜时也。
社中之“对格”，改两字而拼为一字者，则创于高芸生先生之“静”字射六才“对面抢白”，由《十五家》“拷红”之面改易。汤君公亮之“指日”射常言“对头星”，“寅衷”射常言“对卯眼”，余则易以“叫”字及“忤”字，皆以高社作范本也。
《蒙经》中之“及老庄”一句，昔人以“衰周”扣之，近更有以“七十子”扣之，子书泛滥，以母求子，似觉差以毫厘，失之千里。汤君公亮以鸦片之积年久者为“老庄”，故谜面用“充陈”，不知者方以为取用“美人充下陈”之意，其实“充陈”即所谓“老庄土”也，烟霞中人见之当心花怒发矣。余则以“圹”为谜面，拆之为“广土”亦射“及老庄”也。谜之奇异，变幻百出，端推此种也。
余尝以“道咸同”为谜面，系借用满清三代君主之年号，商四子一句 “曰：无以异也”。又有曰：“宣统让位，犹在冲龄”商《左传》，为“王孙满尚幼”（“孙”字系铃）。更有曰：“德宗尚不失帝制”商唐诗，则“清光犹为君”，盖指清之光绪。或有难余者曰：“彼道光独非清光乎？”余曰：“前人记载，大率称‘乾嘉’等字样，未闻称‘隆庆’也。”客为之语塞，不能置一辞焉。
“四民已具鳏孤独”，此近人集中句也。吴君半村以之作谜面，射《尔雅》，曰：“鲜寡也”。余亦用此为面，射一物，为“穷三口”也。穷三口乃猴头烟袋之别称，见于《竹西春社》，土著扬州者类能指而名之也。昌黎送穷乞灵于文字，后世遂奉为师资焉。同人之谜，亦有本于善颂善祷者。前人有“接天莲叶无穷碧”射古人“盖宽饶”；又有“财神酒”射四子“其味无穷”；“ 财神会”射《诗品》“来之无穷”；“富有天下”射古文“觉宇宙之无穷”，皆具有执鞭之意焉。
《十五家集》中有“权舆”射四子一句，曰：“有德此有人”；《隐秀社谜稿》有“沈潜”亦射“有德此有人”。一则为“权德舆”， 一则为“沈德潜”，二者皆不相伯仲也。
对格之原起始于英翰之“惟王建国”射《诗经》“帝作邦作对”，后遂相沿成为一格。对格有用古人名为面者，余与汤君公亮各得其一焉。余以“汤若望”射古文“对酒当歌”；汤君以“伊秉绶”射市贴“对我生财”。均能坠人于五里雾中也。
汪洋，字影生，为余二十年前之旧雨，其订交杵臼则以灯虎为媒介。君所制谜，底多系外国之人名、地名，当时谈新学者，如鲍君星南等三数人，其他则碌碌余子，未克攒眉入社也。汪君之谜近复散失，所仅可记忆者，不足以传我故人。其一曰“失意的休要拍马，得意的休要吹牛”射四子二句“贫而无谄，富而无骄”；其一曰“英雄末路教蒙馆，混沌初开进学堂”射新名词二，则“腐败极点，文明起点”。虽未能超以象外，亦自得其寰中也。
李恕夫者，江西临川人，为余儿时总角交，居近咫尺，朝夕过从，亦诗友，亦社友。其诗如《咏武乡侯》云：“底事一心扶后主，都缘三顾误先生”，是其天人俱到，所谓“成如容易却艰辛”也。其谜曰：“昧良”射四子“不明乎善”，“是鬼呵速灭”射四子“所存者神”，“每到分襟怨碧翁”射六才“是离恨天”。又有通俗之谜两条，尤足喷饭：“望前奔，忽听后面脚步声，掉过头来不见人”射四子“追我者谁也”；“本姓李，有子，已往相府里，目下虽有好机缘，却也无几”射一字，为“森”字。独出心裁，姑存之以见庐山真面。李君赴修文诏今垂三十年矣，痛绝人琴，感深邻笛，烟云过眼一弹指间耳。
《悔不读书斋谜稿》有“青蚨飞去复飞回”射《老子》四句：“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惜乎未能出意，不及陈社中之“要是老子，须有儿子，有了儿子，便是老子”射一食品，乃“木耳”也。心思绵邈，如蚁穿九曲珠也。
某医士悬壶，后有献匾额者，四子为“神存心手”。其友素滑稽，用回文以读之曰“手心存神”。余尝以额中字制为谜，注明卷帘格，射六才一句，乃“先生整备精皮肤一顿打”。善戏谑兮，不为疟兮，于此当浮一大白焉。
历书之中“三姓”为制谜家笼中物。前人有以“孙”字作面，原本于《百家姓》，开此谜之先声，商者易如反掌。厥后有以蒙经中之“高曾祖”及唐人“白居易”，均为三姓，尚有迹象可寻。最终则有用“碧”之一字，为拆字格，虽有射雕手，未易贯革也。
余尝假惜余春酒馆放社，主人高乃超背曲如弓，故以乃命名。余制一谜曰：“鞠躬”（《诗经》一句），为“乃如之人兮 ”，盖即以此嘲之。尝闻乾隆年翰院课赋，题为“佝偻 丈人承蜩以用志不纷乃凝于神为韵”，纪文达押“乃”字一联云：“沉机观变，耸肩第觉其成山；定息凝神，拄杖将嘲其似乃。”两句均用唐诗，上联用长孙无忌嘲欧阳询诗“耸膊山成字，埋肩畏出头 ”；下联用《嘲偻背 》诗“拄杖欲似乃，插笏还似及 ”。“成山”、“ 似乃”却成天然对偶。
前人有以“眭”字射唐诗，为“闺中只独看”，余另制一谜，面曰“裙钗具只眼”，亦射此底，颇觉咀嚼有味。友人尝述一故事与此谜适相反：罗某者，市侩也，狎一妓曰桂林，寡言笑，号称“木头美人”，盖亦遭时不偶，别有怀抱者也。罗貌固不扬，而复眇一目，多方以献媚，妓尝索缠头锦，罗持锦至妆阁，妓适应他客之招，赴湖上游。时值酷暑，罗亲冒烈日，挥汗如雨而往，妓见其狼狈不堪，乃以一言慰之曰：“独老爷，难为你了，姓所同也，名所独也。”李克用虽足自豪，然不曰罗而曰独，毋乃恶作剧已。世之狭邪游者，对此应作如何感想耶？
方言各处不同，故制谜须因地之宜。余尝应北平射虎社及隐秀谜社之课，所有谚语射之者甚少，职此之故。谜底采用俗谚最易组织，由于耳濡目染，俯拾即是。兹将关于扬谚者分录如下：“齐楚在于掌上”射“十个指头个个疼”；“发逆不抚”射“顺着毛儿抹”；“人彘终于刘”射“变个猪来免不得这一刀”；“男女皆留博士头”射“打不成辫子梳不成鬏”。余生平用谚语为谜底者不下百余条，今所录只有此数耳。
“木匠打枷枷木匠”一语不知所本，大抵为相传之里谚。《灯谜大观》中以之作谜面，而射《吕氏春秋》 （卷帘格）“刑自反此作”，似乎可以空前绝后矣。余亦以此面射《书经》，“以自灾于厥身”，去彼谜远甚，殊觉自惭形秽焉。《竹西春社》之《宫词》云：“面对芳园小洞幽，宫人梳就倚妆头。无端带醉深宫里，却是君临一度游。”射“木匠打枷枷木匠”，乃新赋格。西眉南脸，各自争妍，何必强分以高下也。
余于博簺一道，略涉门径，惟藏拙而不敢问津，殆恐子弟效尤，不能以家法约束之耳。谜底恒用赌语，谓此不为罪也。“董”字，射“二十六八”；“倍元首题额”射“四个头”；“白凤不开朝”射“独龙杠”；“黑头宰辅”射曰“小相公”；“白发不曾饶贵人”射“老相公”。以上均经人射出，彩物不翼而飞，此等博局所谓有输无赢也。
《石头记》中之林黛玉所住大观园中为潇湘馆，别号曰潇湘妃子。故社家有取于潇湘，则地以人传也。刻本中有“智能和宝玉说相思”，射古诗“君向潇湘我向秦”。孙君笃山有“林妹妹为什么要上扬州”射唐诗“潇湘何事等闲回”； 吴君召封之“独于林尽有鹃啼”射唐诗“雁声远过潇湘去”。颦卿有知，应为肯首也。
社之妙处亦须从磨炼而出，如“始仌 ”射牙牌“方为人上人”。余更以“初世为瞿昙”亦射此谜底；既而用叶天士之“倘教不是生身母，定用青龙白虎汤”射此一句，则“方”为药方，“上人”为尊亲，口吻巧合，诚妙不可阶也。
“居易”二字，射县府名各一，为“香山、大名”，后之沿袭者如：“愈”字，射“昌黎、大名”；“超”字，射“定远、大名”；“岳”字，射“安仁、大名”，举一可以反三也。
小金山徐园，为上将宝山之祠宇，其西偏建有冶春后社，乃扬君丙炎所建筑，内供刑部尚书王文简公贻上之栗主。风先生制有联语云：“社名仍号冶春，何必改作；来者都为游夏，可与言诗。”余亦忝列后社，故制谜于山人，特三致意焉。其一曰：“渔洋古郡”射扬城地名二，为“新城、旧城”；其二曰：“不是渔洋也比肩”射一字，为“鲜”字；其三曰：“渔洋山人之谥法”射四子一句（卷帘格），为“简而文”。凡此皆所谓典浅显，聊以备其一格。昔人有云：“扬州遍地是诗人”，又云：“扬州第一好诗场”，不徒击节高歌能唱冶春词也。
北平射虎社之谜底，有与余同一机杼者，爰择出录之如下：张君味鲈之“观前顾后”射六才“临去也回头望”，余则以“反目”扣之；“桃花带雨浓”射戏名“马前泼水”，余则以“伏波之后未有伏波”扣之；“瓘遣田续等迎讨，斩之于绵竹西”射《左传》“艾杀其地 ”余则以“灭国者五十”扣之；“欲吊薛涛怜梦断，墓门深更阻侯门”射《书经》“厥土白坟”，（自注为：梅村吊董白诗）余则以“都金陵”扣之。薛君少卿之“唯有老侩常到此”射《易经》“其于人也，为寡发”，余则以“白莲教与金田寇”扣之；“九月小”射古诗“四五蟾兔缺”，余则以“芎”字扣之。顾竹侯之“记里鼓车”射《诗经》“厥声载路”，余则以“有口皆碑”扣之；“渊明”射四子“回也不愚”，余则以“去鲁”扣之。于佟春霆之“九龄已老韩休死， 无复明朝谏疏来”射唐诗“今人多不弹”，余则以“未有疏于此时者也”扣之。祥瑞年之“玉台新咏”射《易经》“乃徐有说”，余则以“无鬼论”扣之；“太岳之胤也”射古文“山有小口”，余则以“龟蒙”扣之。李茀田之“汉皇重色思倾国”射四子“谓武，尽美矣”，余则以“步步娇”扣之。张桂午之“七十二战”射牙牌“八九相乘数乃毕”，余则以“入声终于洽韵”扣之。鲁虔斋之“陈寿《三国志》”射《左传》“曹其首也”，余则以“元参”扣之。亢榕门之“何逊”射泊人“萧让”，余则以“何诗孙不少诗传”扣之；“遗折一束”射唐诗“多病故人疏”，余则以“一死一生乃见交情”扣之。徐培萱之“试院呼童煮茗来”射四子“校人烹之”，余则以“烤”字扣之。俞赞侯之“子产改铸刑书”射聊目“新郑狱”，余则以“岸畔原非旧板桥”扣之；“张良访黄石公”射四子“不至於谷，不易得也”，余则以“佚”字扣之。孙笃山之“登车必正立”射诗品“载要其端”，余则以“一年之计在于春”扣之。徐绍泉之“戒旦”射《书经》“惟天明畏”，余则以“只怕五更钟”扣之。王叔掖之“无宿怨”射四子“则其夜气不足以存”，余则以“朝云尚在”扣之。刘彤瑄之“点金无术”射六才“指头儿告了消乏”，余则以“将伯不能助予”扣之。邱沈挚之“欢迎王玉峰”射四子“愿闻其指”，余则以“耳食”扣之。鸿雪因缘于以互证焉。北平射虎社停止之后，隐秀社遂接踵而起，余之谜底多采社中人所作，好为雷同。兹复分录如下：“耕者九一”之谜面为“二五耦”，余则易以“八荒”；“有严有翼”之谜面为“羽父”，余则易以“厉鹗”；“ 眼皮儿上供养”之谜面为“享名”，余则易以“奉扬”；“以奏肤功”之谜面为“丝竹皆不如肉”，余则易以“两部肉鼓吹”；“秋水共长天一色”之谜面为“青眼”，余则易以“眩”字；“都撮在眉尖上”之谜面为“燕山”，余则易以“京师名角”；“慈不掌兵”之谜面为“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余则易以“严武”；“十有八变而成卦”之谜面为“解学士”，余则易以“朴”字；“六二之动”之谜面为“四边静”，余则易以“参伍以变”；“岳家庄”之谜面为“丈人止子路宿”，余则易以“农丈人”而改其面为卷帘格也；“三五在东”之谜面为“八齐”，余则易以“八厨”；“乃不知有汉”之谜面为“居人未改秦衣服”，余则易以“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 实函斯活”之谜面为“刘公一纸书，贤于十部从事”，余则易以“矢人唯恐不伤人”；“君家何处住”之谜面为“天子门生”，余则易以“谁知林栖者”；“ 有心哉击磬乎”之谜面为“思曰赞襄”，余则易以“怀襄”；“通国皆称不孝焉”之谜面为“百姓如丧考妣”，余则易以“忧以天下”；“元首明哉”之谜面为“光油油耀花人眼睛”，余则易以“乌头白”；“武松”之谜面为“司戟大夫”，余则易以“大夫不是文种”；“灵姑浮”之谜面为“萼绿华来无定所”，余则易以“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应声气求，不囿于地之远近也。
隐秀社第二十一会，有“故氐种也” 之谜面，而射六才一句。余与郭君仁钦均猜中，为“从来是纸半张”，同社汤君浒北云，纸字偏旁从“氏”不从“氐”，余检字典，信然。比揭晓时则依旧为我等所猜之句，盖从俗写，缘街市中纸铺招牌，纸旁多书作“氐 ”字故也。尝观《余墨偶谈》载有一则云：“都门为人文荟萃 之区，然每有贻笑大方之事。如：铺作舖、舘作馆之类，难更仆数。一日，余于张左虔司马处，见有人函钱帖数千，叩门凂书招贴六字，张欣然应之。少顷将“乾果鋪”三字退回，云俱误写，嘱为更易。张剖白之，坚不允。张怒，以函掷地，叱之出。越日过其肆，竟易为“乾菓舖”矣。”似此则亦有所本也。
余五岁束发受书，其开篇则所诵为《毛诗》，音韵之讹者不可胜数，今则垂垂老矣，四五十年间，方知其谬误。如隐秀社之谜有“桃花宫”而射“夭夭是椓”者，余特赞其妙。嗣有告余者曰：此社错矣，《诗经》“天夭是椓”，非“桃夭”之诗可例也。读书之难如此，彼终身不识“大行山”者多矣。
两淮高等小学教员中有濮君洛年，邃于谜学，所制之谜，巧妙绝伦，尝闻鲍君星南述其有七排 一首，题为《吊张文襄》，计共十四句，而射唐诗两句者。诗曰：
多才无偶口成碑，世纪于今默转移。
俄顷遽参无我相，因缘空使有疑辞。
满洲大陆田方耨，大厦中央木仅支。
观象见微能补阙，升堂接踵愿从师。
周公奭辅光阴短，伊尹同心取次咨。
一意开通工世界，卅年稳固帝根基。
此君竟不长延寿，瞥眼难将右手携。
谜底为“名花倾國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题之里面，实意虚神，两无遗憾，非胸有九曲珠不能办也。
陈雨芹先生有唐诗“打起黄莺儿”五绝一首，射古人名四，为“要离、孔明、苏小妹、祖逖”，盖朝阳格也。张君养儒尝说一谜底，系四声，为“甄枕赠植”，其意为甄后之枕赠于曹植，但谜面用枕之名称不能记忆，余后考得之，爰录如下：“黄初中，东阿王入朝，帝示甄后玉缕金带枕，植见之泣，因以赉植。还渡洛水 ，忽见女来，遂作《感甄赋》。”余于是假定一谜面，为“玉缕金带以赉思王”，未知得当否也？
科举既废，同人有咏秋叶诗以寄感喟。赵倚楼有句云：“一经摇落无生意，几番栽培到此时。”犹觉未能忘情者焉。曾记有一谜云：“我本科甲出身，我亦在场中考过，只因我腹内空虚，来年未必中我。”所猜谜底则为稻 也。
说部中载：湖俗张灯之夕，于市悬一谜云：“一甲五名”打《易经》五句，有汪某于众中向社主人大呼曰：“某乎，汝莫不是‘为鳖、为蟹、为蠃、为蚌、为龟’乎？”合座哄然。扬郡某氏别墅，亭畔有小池，状如匙，刘棣仙颜其亭曰“一勺轩”。余尝读《中庸》“今夫水……”以下一节，不禁为之喷饭也。
徐宝山军长曩年遭来岑之祸，都人士开会追悼，有献联语八字曰：“霹雳一声，英雄千古。”可谓横绝太空矣。谜中亦有此等语气者，如“千锤万炼出河山，烈火场中走一番。 粉身碎骨皆不怕，独留清白在人间。”谜底为“石灰”，仿佛为上将写照也。
谜中之徐妃格为最有趣，余亦因之而获益，可谓奇矣。客有托售书籍者，云称有《幼学》一部，价值四圆，余以此书无善本，愿借一观。比及取来翻阅，则喜形于色，盖钱牧斋之《初学集》，彼只窥其半面。书共十册，内《有学集》六册，《初学集》缺两册。如数给价，收藏书笥，煞费心力至数年之久，始于马伯梁先生处索得残本，足成全部焉。
竹西后社诸子，均系当时耆宿。惟其体力渐衰，脑力亦因而锐减，尝有自制之谜与所商之谜阅一时，均茫不记忆焉。吾乡井柿秋先生年逾古稀，目短于视。于茶社中有后辈称之曰老伯。先生欲识其人，不便询其姓氏，遂问其居址，其人答曰：“舍间仍住原处，未曾迁徙。”先生茫然，究不知其为何许人也。余昔于富春茶社遇一旧雨，似曾相识，茗话良久，不谂其氏族，其人旋与余友周液芙攀谈，余往询周，周曰：“余正欲奉询”，两人惘然若失也。
经书取作谜底，射者望而生畏，其实熟底最多。“此寡人之雄也”一句，见诸《左传》，同社祁甘荼君所制之面甚多，如“大王风”、“ 遗腹子”、“惟寂寞，自投阁”，均皆确切不移。余间亦效颦，若“王英”、“孤丁”暨“更无一个是男儿”，圣金顽铁，于以合炉而冶也。
《左传》中“曹其首也”与“其处者为刘氏”，制谜者不谋而合，或赅括魏阿瞒之子系，或包孕汉昭烈之苗裔，殊途同归，几于日短曹刘之墙矣。
《西厢》中“树儿下等”，此“等”字同社中人分为两意：一曰等候之等；一曰等第之等。“株守”与“柳边人歇待船归”，此等候之意也；“樗栎坏木无所取材”、“将就木焉”，此等第之意也。
《牙牌数》一书，虽曰数之小者，撰社之材料每多拾取与此，不仅以卜休咎然。人有疑而不决，恒假之为蓍蔡焉。友人郎耐冬，余尝为借箸 代谋一事，乞灵与朽骨。数成检阅，则曰：“彷徨彷徨，进退郎当”，心知其非佳兆；比及再卜一则曰：“莫嫌舞袖太郎当”。神祇弄巧，显示以“郎”字之嵌字格也。余次之繁沛，年八岁而殇，方其疾革时，余祇祷于数而得其“乳燕学高飞”之词，翌日而童乌遂逝矣。又次孙祥槱忽撄天喜，甚为危殆，余占之，得“喜喜喜，须防否……”四句，家人以为吉谶，余曰：末句“到头”二字颇不祥也。既而濒过险境，已达十朝，又占之，得“八九元功已有基……”四句，儿辈欣欣然有喜色，余特抱隐忧，谓末句“丹成鹤到”不可思议，恐亦非好消息。乃延至十二朝以后，孙枝遽悲夭折。鬼神其盛乎，死生亦大矣，不得以其小数而忽之也。
重宁寺迤东为梅花岭故址，土阜仅存。吴还翁先生特依山结庐，虽屋仅数椽，而夕阳晚霞，夏云秋月，无不左宜右有，于此偷闲半日，不复作尘世想。后社同人间有假作社所，主人或出其园蔬以饷客，别有风味。惟东面之高阜欲补种梅花数十株以供点缀，蹉跎未果。乃有焚琴煮鹤者流，日以畚锸从事，愚公之山可移，泉明之径遂失所依傍矣。
谜底有用四声者，相传金陵邀笛步在秦淮河畔，某君制一谜，面曰“系将短槕闻三弄”，商谐声，则为“停艇听笛”。或疑“笛”字何以读作“涤”音，比及检视韵书，乃“徒历切”，笛，涤也，所以涤邪秽；又，齐声涤涤然也，凡滴、敌等字皆从之。余友宣愚公尝说一故事，亦谐声之佳话也：秦邮董策三昆仲，与吾家宥函公同寓宣南，时值隆冬，董弟兄抵足而眠，衾落于地，因而龃龉。公以谐声嘲之曰：“两董同宿，一手一足，西董贪眠，东董冻足。”董旋反唇相讥，亦用谐声曰：“两孔同宿，以南一北，公孔进京，空孔控哭。”韵人韵事，十足令人喷饭也。
碧螺春茶社，居扬州教场之中心，行人往来如织。余尝制一矮小漆牌，悬于该社门首，每日用粉笔书谜数条，以饷同志。一日有“唐府兵五千人”射古美“李师师”，适某营兵士经过其处，见此谜向余诘问 曰：“一师共有几许人？”余曰：“二千五百人。”伊曰：“是何编制？”余曰：“我等受孔圣心传，军新制则非所知也。”曾记同社孙君笃山有“士会卒”射常言“秀才遇见兵”，余另制一谜面曰：“生军对面”亦射此言。当日情景之正所谓“士会卒”而“生军对面”也。
勤业堂为谢氏别业，春日牡丹盛开，如坐锦城中，主人无界氏亦有同好，尝于花时作东道主人，邀社友比较射虎身手，鼠姑争艳，痛饮花前，尽一日之欢。主人制谜惯用司空图《诗品》作谜底，并集联句数十副，遍征当时名士书之，遇良辰佳节，则取其语气相合者以悬挂壁上焉。
郡城拱宸门外之篷船有号称为“东坡舫”者，社中诸子尝于夏日买一舟由公园至徐园，沿途悬谜于舱中，彼此聚观，咸有钩心斗角之致，岸上游人见者艳羡不置，誉之为大雅扶轮焉。
功德山，观音大士诞辰，每年香市，善男信女虔诚拜祷，骆绎不绝于道。北门外香影廊茶社，彼时生涯亦较平日为盛。余尝于六月朔日起至十九日止，日制谜十条，间有用本城地名及古迹作谜底者，选录数则如下：“上元节”射“龙头关”，“杨香”射“清白流芳”，“胭脂为偶”射“双井”，“寄生之颠末”射“螺蛳结顶”，此皆郡城之地名也。“蜃气在惝恍间”射“迷楼”，“ 蟏蛸在户”射“萤苑”，“近水之地多蚊”射“雷塘”，“宝玉袭人四目相视”射“琼花观”，此皆郡城之古迹也。
民国十年，苏省大水灾，鸿嗷遍野。卢绍刘、任孟间两先生发起，开全省艺术展览会，假郡城第五师范校舍为会所，由正月六日起迄二十六日截止，余纠合同人附庸风雅，借灯虎以供点缀。试灯日及上元夜在该会共和厅悬灯张谜，观者如堵墙，命中者仍系社友得最多数。所制谜即景生情，如：“妇，赵女也”射“宋姑娘”，“览德辉而来下”射“张凤祥”，此为会中之艺员；“士女如云，共同生活”射“英美烟公司”，“春方可笑”（卷帘格）射 “科发大药房”，此为会中之商标。有以会中主任名“任诚”者，制为一谜，曰：“伊尹何尝不恭”，任君猜中，自行报名，如闻鸿胪之唱。当时只其贪多，可存者仅十之一二耳。
省立第八中学，当开十周年纪念大会，于各种游艺外，特设一春灯场所，邀余与汤君浒北作社主，校长特备彩物甚丰，莘莘学子乐此不疲，余等亦颇引起兴会，襄此盛举。记有谜面曰：“八中”射四子“无上下之交也”，视陈社“八”字为更切当，如初揭黄庭，刚刚恰好。又有“八中五师”射聊目一则，某教员将此四字于口中喃喃诵之，既而曰：此“三生”也。余颔之曰：然。解人可索，会心处亦不在远也。
国庆日为双十节，每逢是日，各报均载有谜语，多系包括“双十”，惟佳构甚少。如同社王绍俞之“萌”字，祁甘荼之“朝”字，为绝无仅有，可称为二难竞美。盖萌、朝两字以象形格拆之，均为“十月十日”也。
有生以来，百年过半，初学作制艺，继习为诗歌，均未能升堂入室，惟有谜之一道，似可以觇宫墙之美。富五十年间，耳所闻、目所见及身所领受，咸笔之于书，此谜话一篇之成就。如芳草斗鸡，有渔洋感旧之意，阐发潜德幽光，英灵宛在，陈人有知，或亦笑而颔之欤。
（中华民国六十二年八月初版）
陈楠点校
缺66、67页，据《中华谜海》补。
经书取作谜底，射者望而生畏，其实熟底最多。“此寡人之雄也”一句，见诸《左传》，同社祁甘荼君所制之面甚多，如“大王风，遗腹子，惟寂寞，自投阁”，均皆确切不移。余间亦效颦，若“王英孤丁”暨“更无一个是男儿”，圣金顽铁，于以合炉而冶也。
（《中华谜海》842页）
此段记录了六条谜：
大王风 《左传》一句此寡人之雄也
遗腹子《左传》一句此寡人之雄也（寡妇）
惟寂寞，自投阁《左传》一句此寡人之雄也（扬雄）
王英《左传》一句此寡人之雄也
孤丁《左传》一句此寡人之雄也
更无一个是男儿《左传》一句此寡人之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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